咋整?
鎮長表情嚴肅,他看著村支書:「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如果那兩個女娃真的跟市長舉報,咱倆面對的可不是簡單的坐牢問題,如今剛巧是兩會期間,很有可能要挨槍子兒的。拐騙婦女有悖於和諧發展的理念。」
他說得很嚴重。
村支書嗤之以鼻,「能有那麼嚴重?只是兩個女娃子,再說,市長日理萬機忙到飛起,是說見就隨便能見得到的?誰特么信吶。」
搖頭,「你別危言聳聽,老子不是遭嚇大的。」
切!
鎮長很想嘲笑他兩句,但當前並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必須把那兩個逃跑的女大學生逮到並關押。
「雖然鎮上安裝得有信號屏蔽器,可範圍輻射並不大,只是下樓端水的時間,她們應該沒走多遠,我馬上給車站旁的小賣部打電話。」
恩。
全鎮皆兵。
一行人匆匆下樓,奔走相告,紛紛出動。
旅店老婆婆愧疚不已,深感自責,狠狠罵了中年婦女一頓,警告她好生看店不許亂跑,就頂著高高腫起的左邊臉頰也出去找人了。
鎮上很熱鬧。
到處是拿著鋤頭扁擔木棒凶神惡煞的村民。
這種情形,一目了然。
旅店。
207
是一間很簡陋的房間,牆壁上白灰脫落,露出灰色的磚頭,天花板掛著幾張蜘蛛網。鐵架子的單人床,床單被子枕頭都泛黃了,靠牆是一個破舊的衣櫃,上面貼著張女明星的掛歷,那髮型妝容顯然是十幾年前的潮流。鑲在櫃門上是一面有不少污漬的穿衣鏡,映出坐在髒兮兮的地板上雙手抱膝的少女。
她身邊,是一根麻繩。
旅店裡已沒有半點聲音,少女依舊不敢動。
死死咬著嘴唇,渾身發抖,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思如:……
側過頭看了眼床上兩個睡成死豬樣的隊友,默默的收回視線,她簡直不好意思說同是遭難的。
「喂。」
「他們走了。」
少女並沒理會,依舊安靜的哭泣。
思如嘆氣,從背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撕掉外面的錫箔紙就塞進嘴裡,頓時滿足的眯起眼睛,恩,是她喜歡的榛子核桃牛奶味。
好香甜。
心情瞬間大好。
就連跑路都有力氣了吶。
吃一塊糖,喝一盒牛奶,還有音樂伴奏……
誒?
思如把一塊巧克力糖塞進嘴裡,囫圇不清的說道,「你不哭了呀,要不要來一塊嘗嘗。」
嘗嗎?
少女狠狠的咽了幾下口水,被眼淚洗過特別清澈明亮的大眼裡閃過幾分掙扎,她艱難的搖頭。
拒絕了。
思如聳肩,不要算了。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少女小聲問道:「你們也是被賣到這裡來嗎?」聲音很嘶啞。
「也?」
思如皺起眉頭,「不,我們是被騙來的。」
利用貧窮。
少女蒼白瘦削的臉上露出凄慘的笑:「我是被我爸爸騙到這裡來,他賣了我。」
思如一愣,「什麼?」
被爸爸賣?
她彷彿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震驚不已。
不是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嗎?恩,懂了,要麼不是真愛,要麼,情人太多。
這世上有愛女如命的父親,也有賣女求榮的親爸。
少女捂著嘴哭。
陽光從封死的木板縫隙中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刺眼的光芒,可惜卻溫暖不了少女的心。
「我叫娜娜,是一名高中生。」
「十五歲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家境雖一般,但父慈母愛。」
「就像是各種心靈雞湯推送的那樣,我很喜歡我的爸爸,比起嚴厲的媽媽,他更寬容。」
「他總是溺愛我。」
彷彿回憶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少女蒼白的臉上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像一朵綻放的雛菊。
雛菊,萎了。
「爸爸在一家公司上班,媽媽則在家照顧我們。」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爸爸下班回來得越來越晚,他變得很忙,各種應酬酒局,經常半夜才到家,一身的酒味跟劣質香水的氣味,吐得家裡到處都是,瀰漫著一股難聞的酸臭味。我陪著媽媽等了好多次。」
「很煩,你知道嗎?」
「他喝醉了,但並未安靜的睡去,嘴角殘留著嘔吐物,在屋子裡大吵大鬧。媽媽要替他脫鞋,他的腳順勢就踹向媽媽,還罵著難聽的話。」
「媽媽撞到茶几上,後背都青了。」
「媽媽隱忍著,什麼也沒說,還朝我笑笑。」
「我心疼。」
「我很愛我爸爸,可那次,我第一次對他不滿。」
「明明以前他對媽媽很好的,柔聲細語,經常秀恩愛得我都看不下去了。我想,可能是公司壓力太大,就跟他撒嬌,讓他別喝酒了。」
少女看著思如,「你猜咋滴?」
思如沒說話。
少女慘笑一聲,「當天晚上他就跟我媽大吵了一架。」
很兇。
摔東西砸地,樓下都跑來投訴了,才消停。
「後來,他沒再應酬。但也幾乎不再回家。」
「我媽說是出差。」
「畢竟家裡開銷大嘛,我那時快要上高中了,聽說出差各種補貼特別多,就是辛苦。」
「我一直以為是這樣。」
「一年後,我考上了理想的高中,在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爸爸帶著我跟媽媽出去慶祝。」
「是,慶祝。」
「我們去了一家很高檔的餐廳,爸爸甚至還允許我喝一小杯紅酒,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紅酒的味道,並不像廣告里說的好喝,有點澀。」
「席間,媽媽臉上一直帶著慈愛的笑容,她給我切牛排,神情溫柔,爸爸心不在焉。」
「這一餐,我心滿意足。」
「快結束的時候,爸爸把杯里的紅酒一飲而盡,他看起來很激動,我以為是因為我。」
「並不。」
「他說,娜娜,我跟你媽媽決定離婚。」
「他說,娜娜,即便離了婚,我依然是最愛你的爸爸。」
「我……」
少女睜大的眼睛不斷流出淚水,她惶恐無助:「爸爸,媽媽,我。我們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呀。」
「我不肯。」
「我的爸爸媽媽,我都想要,我全都要。」
她看著思如,眼神迷茫:「我錯了嗎?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