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正眼看自己了。

沈氏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這個。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陸文倫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沈氏冷笑着說道：“龍兒這等行爲也不算過分，比起你當年來，差的遠了。”想當年，她大着肚子的時候，他還不是日日夜夜的風流快活？

陸文倫的臉頓時紅了，不過，不是害羞，而是惱羞成怒：“當着孩子的面，你胡說些什麼呢！”

沈氏見陸文倫發脾氣了非但不害怕，反而微微笑了：“我到底有沒有胡說，你心裡很清楚。龍兒今天這個樣子，也不能全怪他。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訓斥他的時候，也該自我反省反省纔是。”

陸文倫的臉漲的通紅，咬牙切齒的道：“你究竟想說什麼？直說好了，何必拐彎抹角。”

陸雲龍極少見到父母吵架，印象中還是很小的時候曾見過兩人爭吵。這些年陸文倫和沈氏之間不管心裡究竟如何表面都是風平浪靜，這樣針鋒相對極爲罕見。

“爹，娘，你們別生氣，都是我的錯。”陸雲龍痛心疾首的將過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期盼着兩人停下爭吵。

氣頭上的兩人根本不理會陸雲龍。

沈氏借題發揮，一發不可收拾，直直的看着陸文倫說道：“我難道說錯了嗎？從我嫁給你之後，你就沒真心待過我。心裡一直放着那個女人。把一個丫鬟都快寵上了天，我這個做正妻的就是你屋子裡的擺設。如今龍兒也跟當年的你快差不多了。”

陸文倫氣的頭頂都快冒煙了。

“這些陳年舊事還提來做什麼，家裡的什麼事情都交給了你打理，鋪子莊子田產地契都由你管着，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沈氏悲涼的一笑：“我可不就是當牛做馬來伺候這一家子老少？”

當家主母哪裡是這麼好做的，一百多個丫鬟婆子小廝，再加上姨娘少爺小姐們，吃喝穿用花費厲害，她每天打理一堆瑣事，含辛茹苦支撐着這個後院，可哪裡有人來關心她的苦楚？

屋子裡傳來的吵架聲把錦繡嚇了一大跳。

自打到了這個院子裡，她還從來沒聽說沈氏和陸文倫吵過架——當然，這跟陸文倫極少來這個院子也有很大關係。人都不來了，還跟誰吵架去。

沈氏無限風光的背後是一個女人遭受丈夫冷漠相待的心酸和痛苦。

錦繡對沈氏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作爲一個現代人，她沒有別的丫鬟那種根深蒂固的奴性，就算小心做事努力經營乃至討好各人也都是出於本身的需要出發。

對沈氏這個陸府後院裡的掌權人，錦繡既尊重又佩服，更多的則是忌憚。畢竟她的人生和未來可以說基本上都掌握在沈氏的手裡！

沈氏喜怒無常的性子其實很難琢磨討好，前一刻還對你寵愛有加推心置腹，下一刻就有可能翻臉不認人辣手無情。錦繡觀察了她這麼久，也沒能真正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接近討好她。

陸文倫是陸府的男主人，也是這個院子裡的天。他愛寵着誰就往誰的屋子裡跑，反正嫡子嫡女都有了，他現在愛娶多少小妾都沒了阻礙。

他對哪個女人再好沈氏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除了每天在姨娘們俯首來給她請安的時候感受到一點點尊嚴……

屋子裡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把一干丫鬟們都吸引了過來。

各人本就在探頭探腦的想看看大少爺被訓成什麼樣子，沒想到又趕上了老爺和夫人吵架此等大事，既興奮又緊張的一個個躲在外面偷聽。

素娥悄悄的扯了扯錦繡的衣袖：“怎的吵起來了？”一聽就知道是陸文倫和沈氏這對夫妻在爭吵。

錦繡不敢大聲說話，低語道：“我也沒弄明白。”

素秋本該勒令丫鬟們都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做事，可是心裡也好奇的不得了，索性也湊了過來。再加上素彤和素荷還有素琪，這一屋子的丫鬟實在是熱鬧的緊。偏偏沒一個發出聲音來的，都豎着耳朵傾聽着偏廳裡傳來的動靜。

如玉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然後立刻皺起了眉頭：“你們幾個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做事去！”

丫鬟們灰溜溜的散了。

錦繡厚着臉皮繼續擦那張早被擦的發亮的桌子，低頭專心致志的樣子似乎要將那張桌子擦成鏡子。

如玉沒空理會錦繡這一點點小心思，問素秋道：“裡邊這是怎麼了？”

素秋快速的說道：“老爺和夫人吵起來了。”

“廢話！”如玉不悅的道：“這我當然聽的出來，好端端的他們怎麼會吵起來了？”

素秋老實的搖搖頭。

如玉嘆口氣，轉而問錦繡：“你一直待在這裡做事吧，裡面是怎麼回事？說給我聽聽。”都從小丫鬟一步一步做過來的，錦繡打的什麼主意如玉也清楚的很，肯定是藉着做事的幌子在這兒偷聽來着。錦繡一定知道些什麼。

錦繡想了想，選擇性的說了一部分實情：“我也沒聽的很清楚，好像是爲了大少爺的事情吵起來了。對了，大少爺現在就在裡面呢！”

後院裡的動靜壓根瞞不過任何人，如玉對大少爺今天早上鬧的那一出也有耳聞，聞言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聽起了裡面的動靜。

可惜此時吵架已經基本告一段落，居然沒了聲響。

如玉走近一些，差點撞上了疾步走出來的陸文倫，把陸文倫嚇了一跳。如玉滿臉通紅的行禮。暗自祈禱着陸文倫千萬別拿自己來撒氣。

陸文倫沒心情理會，哼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如玉立刻進了偏廳裡去，素秋想了想也跟着進去了。

錦繡心裡跟貓爪子撓着似的，恨不得也跟着進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可惜自己級別不夠，只能眼巴巴的在外面待着。

不一會兒，大少爺也灰頭土臉出來了。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陸泉連忙上前來，小心的獻殷勤：“少爺，你看，接下來是不是要去書房……”

大少爺心情極差，不耐煩的呵斥道：“不去書房去哪裡？快些走，哪來這麼多的廢話。”

陸泉碰了一鼻子灰也不覺得羞愧，主子心情不好拿自己出出氣也是正常的，沒什麼可氣惱的。乖巧的跟在怒氣衝衝的大少爺後面去了。

錦繡暗暗好笑，向來跋扈的大少爺今天可是受了不少罪了。先是沈氏，再是陸文倫，然後就是父母的爭吵，雖說有沈氏借題發揮的成分，可是起因還是出在他這裡。說上天都是他的不對啊！

也不知道大少奶奶和素月之間又會有何等好戲……

可惜大少爺的院子裡沒什麼特別相熟的丫鬟，只有錦書在那裡做事。找個機會去和錦書聊聊，錦書定然樂意將知道的事情告訴她。

想到這裡，錦繡安心多了，朝着偏廳門口又挪了幾步，使勁的聽裡面的動靜。

如玉溫柔的聲音傳來：“夫人，您不要再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多不值得。奴婢給您泡一杯菊花茶來吧！”菊花茶明目去火，最適合現在的沈氏喝了。

錦繡很是佩服如玉處事的方法手段。

如玉進了偏廳也有一會兒了，見了裡面混亂的情景一句都沒多問，而是先關注了沈氏的情緒，以安撫安慰沈氏爲第一要訣。隨時不忘將沈氏放在第一位，果然不愧爲沈氏的貼身一等丫鬟。沈氏對着這樣貼心的關懷定然很受用，也會對如玉越來越好。

嗯，值得好好的學習借鑑。

沈氏嘆了口氣，算是應了。

素秋也跟着如玉的話頭上勸說了兩句，兩人一搭一唱，都在勸沈氏不要生氣之類的。沈氏在兩個丫鬟的勸說下心情平靜了不少。

錦繡正豎起耳朵聽裡面的動靜，冷不防如玉走了出來。偷聽被逮了個正着，錦繡臉微微一紅。

如玉視若無睹的說道：“你進來把裡面收拾乾淨，記得不要亂說話。”

錦繡低頭應了，邁步進了偏廳裡。

難怪剛纔那麼大的動靜，原來沈氏和陸文倫吵的起勁，居然將桌子上的茶杯碰掉地上去了。

錦繡的臉色絲毫沒變，上前小心的將地上的碎片撿拾扔了。然後又將地上掃了一遍，見地上有水漬，又用乾的抹布將水吸乾了。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一聲不吭的又退了下去。

至始至終，都沒多向閉目養神的沈氏多看一眼。

當然，這些都是錦繡在做姿態給如玉看罷了，事實上錦繡早就用餘光不着痕跡的打量過了。沈氏似乎流過眼淚，眼睛還有淚痕呢！

如玉讚許的看了錦繡一眼，心想這丫頭果然是個人才，性子非常的穩，比起素字輩的幾個丫鬟來都強的多呢！

沈氏沒留意這些，徑自的沉默着。

如玉也不敢多說什麼，和素秋兩人小心的伺候着。

伺候沈氏幾年了，還從未見過沈氏和陸文倫吵的如此厲害。沈氏心情一定很不好，這幾天都小心些纔是。別在這個關口送上去當出氣筒纔是。

素秋和如玉對視一眼，彼此不用交談就領會了心裡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