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馬車撲騰撲騰着，一路顛簸着。

楊端午和楊美丫合坐一倆，林安夜坐一倆尾隨在後面。

都是普通的馬車，此行他們不希望太高調。

楊美丫時不時的掀開簾子，看路上的風景。

她只去過一次金陵，所以，對金陵格外的好奇。

越是往北，越是風景蕭條。凜冽的風呼呼的颳着臉皮子，在宣告冬天已經來了。

“看，那火紅的花兒在橋邊開着呢。”楊美丫說，“好美的花兒。若是可以繡一朵這樣的花在裙子上就好了。”

端午順着美丫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橋邊一株株芍藥花開的正好，殷紅如鮮血般的花瓣兒，被金色的陽光照出一絲絲金粉來，便說：“妹妹可是喜歡那花兒？那是一種總是等待的花，花名叫芍藥。”

“芍藥？好聽的名字。”美丫不知爲何，很喜歡芍藥花，一直看着直到車子開了過去。

很快，就到了京城。

林安夜有事情先去辦了，楊端午邀請林安夜若是方便，可以來京城的楊府一起吃晚飯。林安夜說他會去拜會楊康和楊逸辰的。

楊康正好派人過來接了，楊端午就和楊美丫來到楊府。

楊逸辰這幾天正好從軍營回府，聽說端午和美丫來了，高興極了，拉着端午就說：“好姐姐，你是好久都沒有來看我了。”

端午說：“好弟弟，你也大了，都是威風的大將軍了。以後要看你的是天下人，可不是姐姐一個人了。姐姐很爲你高興。”

逸辰嘿嘿一笑：“天下人看我，我纔不稀罕呢，我只要姐姐對我好。”

美丫嘟着嘴，“四哥哥還是沒有變，做大將軍了還纏着三姐姐，哼。”說着還朝逸辰吐了個舌頭。

逸辰揪了下美丫的小辮子，“你啊，在家裡乖不乖，黃花閨女的跑京城來做什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又惹娘生氣了，你又不乖了。”

美丫把腦袋一揚，哼的一聲：“我纔沒有呢，我很乖的。”

不管美丫多大了，在逸辰面前，她都永遠是一副淘氣小女孩的樣子。

逸辰說：“我纔不信你會乖。”

“不信問三姐姐，我就是很乖。”美丫的嘴嘟的更高了。

楊端午笑了：“你們啊，一個十七歲一個十五歲了，都還好像以前做小孩子那樣鬥嘴。”

美丫說：“哼，我纔不會和他鬥嘴呢。”

“我也不。”逸辰好像就愛逗他的這個小妹妹。

楊端午說：“好了，逸辰，你都是大將軍了，在妹妹面前可要成熟點啊。”

“是啊，不然我去告訴你的士兵們，你是不成熟的。”美丫說完，朝逸辰扮了個鬼臉。

“好了，好了，你們打算就站在門口說到天黑嗎？爹爹呢。”端午打斷了他們的話。

逸辰這纔回過神來，“走，我帶你們去見爹爹。”

楊康正在院子裡舞劍。

一盆盆的劍蘭在風中吐蕊，分不清是花影，劍影，還是人影——因爲一切都太美。

三個孩子齊齊站立在院子裡。楊康收了劍。

“孩兒們見過父親。”孩子們齊齊行禮。

楊康點點頭，“好孩子們，快去書房說話。”然後吩咐奴婢擺上點心。

書房裡，茶點都擺放好，楊康問端午一些清河縣的事，還問謝靈好不好，端午一一陳述。

楊康說：“你們這次要住多久？雖然爹爹想念你們，可是，你們的娘和你們大哥住清河縣，實在是太寂寞了點，你們姐妹還是早點回去，陪你們孃親吧。”

端午說：“只是要去督察院看看就可以回去了。”

“督察院？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去那裡做什麼。”楊康一怔。

端午低下了頭，說了個謊：“聽說父親找了個好幫手，女兒想去見識見識，看有什麼幫的上忙的。”

楊康搖搖頭：“你是說周星星？你要見他，隨時都是可以的。不過，也要他來我們府上，你可以問他一些事。你若是親自去督察院看他，實在是不合體統。”

端午咬了下脣，堅持說：“父親，女兒可以打扮成男子裝扮的。”

楊康想起端午寫信問吳瑾的事，“吳瑾也會來督察院，難道你是想看看吳瑾是不是倪重陽？”

端午低下了頭，“父親，如果我說是，你一定又會說我精神失常。可是，我真的有很強烈的感覺。我這次，一定要看看不可，不然，我這輩子不會心安的。”

楊康嘆了口氣：“端午，也許，你好久都沒有放鬆過了。明天在方家有個賞花詩會，到場的都是大家閨秀，是由方家小姐親自舉辦的。你去看看吧，也好和女孩子們多說說話。”

看來，楊康是覺得端午沒有朋友，所以纔會神經失常了。

端午說：“那麼明天吳瑾呢？他什麼時候出現在督察院？”

楊康說：“吳瑾已經回信給周星星了，是要申時以後才能到。這個吳瑾可是好大的排場，周星星很是生氣，若不是因爲，他是吳四火的兒子，只怕周星星早就派人去吳府上抓人了。”

端午說：“那我就先去下賞花詩會，參加完了順便去督察院。”

楊康嘆了口氣，“我讓逸辰和你一起去吧。”

“好啊，我也想看看，這個高傲的吳瑾，究竟長什麼樣子。”楊逸辰馬上答應了，“橫豎我這幾日不用去軍營。”

楊康然後問起了林安夜。

“林公子是去看京城定下的幾間布莊子去了。”楊端午說，“他說等看完了就來拜訪父親。”

楊康於是讓奴婢去廚房裡，多加一個人的菜餚，還要廚子做林安夜最愛吃的黴乾菜炒肉。

美丫低着頭說：“林公子最愛吃黴乾菜炒肉嗎？”

楊康點點頭：“是啊，過去一進林宅，就能聞到一股黴乾菜的味道，那是林家的奴才們，在醃製黴乾菜豬肉啊。我問爲什麼，他們都說，林安夜最愛吃的就是這個。”

美丫在心裡默默的記下了。

天剛剛暗下來，林安夜果然來了。

他特意給楊康買了上等貂皮裘衣，當做見面禮，所以來晚了。楊康知道林安夜肯定是去買禮物去了，特意等他來了，才吩咐擺飯。

男女分成兩桌，開飯了。

席間，楊康問起了布莊的情況。

林安夜說：“有三家店面可選擇，我都去看過了，前面兩家雖然都地處繁華地帶，可要麼店面不夠大，要麼雖然很大，可是卻臨近京城的別的大布莊，只怕會太過於醒目。我倒是看中了一家，位於方宅附近的一家店面。那裡不但大，人流多，還有一個好處便是，方家在京城勢力廣闊，之前謝家人因爲做了官，就放棄了在京城的蠶桑和作坊生意，暗中交給了方家人運作。現在方家人的蠶桑和作坊，在京城是唯一的一家了。雖然是暗中進行，可不少生意人來來往往的，若是開在方家對面，就可以吸收方家的人脈，不但可以使布莊生意更好，還能經過方家往來朋友的口碑相傳，給我們整個染布作坊生意打宣傳。”

楊康點頭說：“如此一舉兩得的事，還需要考慮嗎？”

“怕就怕會得罪方家的人。”林安夜說，“雖然我們生意在清河縣做的不錯，可在京城，還是剛剛開始，若是一開始就得罪了京城的坐頭蛇方家，只怕會被方家人擠壓。”

端午接話說：“我們來就是要做最大的。和方家人的競爭是遲早的事。這樣好的店面我們現在不要，以後被別人佔了可就後悔了。”

林安夜掃視着大家說：“既然大家都同意，那麼這店面我就定下了，明天還要去交待很多裝修事宜。”

美丫看了端午一眼，端午會意，說：“你一個人怎麼行，橫豎都是需要一個助手的。可惜明天，我要去參加方小姐舉行的賞花詩會，不能去幫你，不如這樣好了，讓我妹妹和你一起去吧。我妹妹從小就識文斷字，一定能幫的到林公子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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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夜說：“只怕會有點不方便。”

美丫臉紅着說：“我不覺得不方便。”

端午說：“看，美丫都沒說不方便了，林公子你還不方便嗎？”

這話嗆的林安夜沒法再拒絕，只好說：“那就多謝五姑娘了。”

美丫見林安夜同意了，高興極了。

晚上美丫來找端午，“三姐姐，你且瞧瞧，我穿這件會不會太花了，這件呢，會不會顏色太鮮亮了？”

端午被煩的直搖頭：“妹妹，你穿什麼都好看。”

美丫然後又問：“三姐姐，你認識林公子比較久，你知道林公子都有什麼喜歡的，什麼是他不喜歡的嗎？”

端午說：“這個，我倒是真不知道。若是現在林安靜在就好了，林安靜是林公子的長姐，她應該更瞭解林公子。”

美丫一陣失望。

端午安慰她說：“放輕鬆點，美丫，你和他多說話，等熟悉了之後，你自己問他不就好了。”

美丫對着鏡子看她自己，“嗯，我對我自己有信心。”

端午笑着捏了捏美丫的圓臉，“咱的美丫呀，就好比年畫紙上的娃娃，當然好看了。”

次日一早，因爲各自有各自的任務，用完了早餐，就各奔各的去了。

楊逸辰送楊端午到了方家大院門口，就走了。

今天，方圓小姐要在這裡，舉行賞花詩會。

方圓是個很喜歡展示自己的女子，一有機會就會在自家院子舉辦各種各樣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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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基本上的“會”，都會有各個權貴公子一起捧場參加的，那是純粹讓那些公子愛上方圓的一種渠道，而方圓也多次會代表方老爺，和權貴們交流國家大事和意見。

只是，這次的賞花詩會，倒是沒有公子出現，這是方圓邀請了京城名流的各個大家閨秀參加聊天的宴會，清一色都是大家閨秀，不會出現公子。

方圓喜歡交際，這樣的女子宴會，之前她也舉辦過好幾次，這也是她在京城貴女圈裡如此知名的最大原因——宴會每個月都至少要舉行一次，以此打響她的知名度，活躍她的社交圈。

楊端午遞上了她的拜帖。站在門口的僕人看起來尖嘴猴腮模樣，看到那拜帖，竟然多看了端午幾眼。

端午覺得他很不禮貌，扭頭就走了進去。

那僕人連忙拿着拜帖去找方圓了。

正在書房裡和方老爺議事的方圓，接過那拜帖一看，驚訝道：“什麼風竟然把楊端午給吹過來了？”

方老爺摸了摸他的鬍鬚，“你說的可是楊康的女兒楊端午？”

方圓說：“正是。她來的正好，我正想見識一下她呢。”

端午走進院子裡，果然擺了很多名貴的花，爭奇鬥妍，貴族女子一人一張桌子坐着賞花，那些坐的近一點的，就交頭接耳的聊天。

看到楊端午進來，幾個衣服名貴一點的，就用手帕掩着嘴笑了，“這是誰啊，穿的這麼寒酸。”

“對啊，敢情不是我們這個圈子的吧。不然以前怎麼都沒有見過她。”

端午聽到這些議論聲，不予理睬。她來京城就是爲了找倪重陽，不是爲了結交這些自以爲是的朋友的。

她找了個最邊角的座位坐下，打算安安靜靜的把時間熬到下午申時，就去督察院。她已經約好楊逸辰提前一個時辰來方家門口等候她了。

方圓今日外罩翠竹紋織錦羽緞斗篷，內着撒花煙羅短衫，下配紫綃團雲百褶裙，頭上配着軟絲金釵，燕子逐花梳背端正的把後腦的髮髻都束上去。

如此的華貴，美輪美奐。

細看方圓的臉，峨眉下鳳目含情，斜斜上挑，紅脣如花，肌膚勝雪，雖然五官若是分開來看，並不十分完美，可那麼湊在一起，再被她打扮出來，就真真是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端午暗暗感嘆，這是一個讓男孩子看了會愛上，女孩子看了不敢妒嫉的女孩。

因爲，一個人之所以會妒忌另外一個人，無非是因爲她就比自己好那麼一點點，可如果她的好，已經遠遠超過自己，就不會妒忌了，只會發出由衷的感嘆。

方圓被兩個奴婢扶着入了座，走路姿態輕盈如燕，遠望好像弱柳扶風，可是端午越看越覺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