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終極對決
夜闌人靜,月色如水。
鳳淺兮抬頭望著空中一輪明月,神色渺遠而歎息。
“在想什麼?”
楚曄從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問。
鳳淺兮笑笑,就這樣靠在他懷裡,“想咱們的軒兒啊,他才兩個月大。”她慢慢轉過身來,雙手環著楚曄的脖子,道:“為什麼不讓他姓楚?皇叔想讓他繼承天鳳宗祧,你好像一點不反對?”
“我花了十多年終於顛覆了北周,楚氏一族也即將滅絕,咱們的孩子姓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姓楚。況且……”楚曄抵著她的額頭,神情溫柔,“將來二分天下,隻有容氏天下和鳳氏江山,無論是你皇叔還是你二哥做天鳳皇帝都不會對咱們的孩子怎麼樣,但是他們的後代呢?淺淺,你該清楚,人心難測,更何況,最是無情帝王家。權利和富貴,都是毒,會湮滅人性的毒。軒兒做不做皇帝都沒關係,但隻要他永忠天鳳,將來都不會有性命之危。當然,若他自己不反對,就如了你皇叔的願也冇什麼不好。反正他身上也流著鳳氏皇族的血,也是正統嫡係。”
鳳淺兮想想也是,又道:“虧得司徒輕塵不慕名利,居然就這樣帶著自己的妻子失蹤。”
“他本通透,知道大局如此,鄭慕非聖主,這些年他雖然一力維持朝堂內外,終究無法麵麵俱到。況且他與家族有嫌隙,很多事情總是阻礙重重。新帝又還小,他想要再次輔佐一個小孩兒登基比之當初困難千萬倍,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亂世之下?與其最後落得身首異處仍舊無法保皇權如一,倒不如帶著那孩子離開,也算報了當日西涼老皇對他的知遇之恩。”
楚曄道:“柳長歌當初被他母親下毒,我雖然救回了她一條命,但終究遲了,她已傷了根本,這輩子大約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那小皇子在司徒輕塵夫妻二人手上,必定視如親生,也算了了他們夫妻遺憾。而且司徒輕塵淡泊名利,定不會教唆那孩子複國報仇。以後那孩子姓司徒,也挺好的。”
鳳淺兮點點頭,“當初他答應幫你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情就是促成北周西涼聯盟,第二件事是營救我,第三件就是暫時照顧咱們的孩子,從此後兩不相欠。”
楚曄笑笑,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又啄了啄她的唇。
“物儘其用嘛。”
“就你會算計。”
鳳淺兮嗔了他一眼。
楚曄又笑了笑,突然道:“其實最初我想讓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不是這個。”
“嗯?”
“那時我以為這一生我們都冇可能在一起了,所以我打算讓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他頓了頓,眼神深深,“一生助你。”
鳳淺兮一震。
眼前一暗,他已經攫住了她的紅唇,雙手緊緊的攬她入懷。
鳳淺兮閉上眼,踮起腳尖迎合。
太多的感動心酸全都化為熱情的擁吻,她難得的這般放縱……
楚曄呼吸急促,攬著她往床榻走去,然後傾身將她壓倒,倒在軟綿的被褥間。衣衫淩亂丟棄,現出雪一般的肌膚玉般的瑩潤。每當這個時候,她的臉都會因動情而火紅如血,眼神迷離妖魅,勾人心魂。
懷孕六個月之後,擔心會傷到孩子,他便再冇有碰過她。臨盆的時候由於是難產,最初身子十分虛弱,養了一個多月才慢慢恢複。所以算起來,兩人已經有半年都未曾親熱過了,此時乾菜烈火,便騰騰的燃燒起來。身心伴隨著靈魂,都似乎要隨著那股烈焰燃燒殆儘。
直至下半夜,**的火焰才慢慢熄滅。
……
七天後,最後的決戰。
已近七月,酷暑難當,兩軍各自五十萬大軍黑壓壓一片,從高處望下去,如同螞蟻。
鳳淺兮冇有下戰場,而是和鳳衍並肩站在城樓之上。
兩軍最前方,楚曄和容臻各自高踞馬上,遙遙相望。
鳳衍轉過頭來看著鳳淺兮,道:“你看起來很自信,那麼相信他會贏?”
鳳淺兮笑容底定而自信,“這世上能讓他心甘情願認輸的人隻有我。”
鳳衍也笑,“可你捨不得讓他輸。”
鳳淺兮不置可否。
底下容臻忽然遠遠的抬頭看向她,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得那般森而涼,以及淡淡寂寥。
曾幾何時,她也站在他身邊。到得最後,卻閣樓而望,遠在天涯。
身側一聲歎息。
是鳳衍。
鳳淺兮抿唇,目光動了動,慢慢垂下眼睫。
那道牽連如綢的目光也在刹那抽離,漸漸覆上霜雪般的冷。
他手中黑色的旗幟一揮。
“左翼十三,進。”
嘩啦啦人群湧動,訓練有素的按照他指揮的方向前進,呈右圍之勢包抄天鳳軍。
楚曄神情淡淡,“右翼九,居上。”
踏踏踏,白鳳軍如閃電般迅速出動,從左側圍攻,與容臻的左翼軍剛好對立。
鏗然刀槍劍戟聲響響成一片。
容臻眼神冷漠,又一揮旗幟。
“後五居二,白虎為繼。”
楚曄始終八風不動。
“六級進四,乾坤為定。”
雙方大軍隨著各自主子的命令迅速排列陣型,刀槍相夾,層層湧動,漸漸形成牢不可破之勢。
在城樓上觀戰的鳳衍吃驚道:“這是什麼陣?雙方各個角落都嚴防死守,外圍根本無法突破,裡麵的人也無法出來,混戰的話還會傷到自己人。這……這不是死局?”
鳳淺兮淡淡而笑,高深莫測道:“圍棋之道,變幻無窮,氣象萬千,用於行軍陣法更是奧妙無窮,有時候你看著進退無路,說不定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
“退?”
鳳衍腦海裡快速閃過什麼,還未抓住,凝眸一看,下方陣型又變了。
雙方百萬大軍,牢牢包圍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個太極八卦圖。
隻差……
“居中。”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隨即兩道光芒炸開天際,在黑壓壓的軍隊中間裂開縫隙,外圍陡然光芒沖天。
所有人刹那靜止,彷彿世間凝固,那些還拿著兵器準備坎向敵人的士兵全都定格在原地,彷彿一瞬間成為了雕刻,隻為了維持眼前陣法。
鳳衍愕然。
隨即銀白和淡紫的身影從馬背上躍起,目標都是最中心那個點。一落下便是掌風交接,強大的真氣溢位,外圍草木皆無。
城垛之上,鳳衍看得熱血沸騰。
“我行軍打仗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太極兩儀也能用於戰場上。這一戰要麼兩敗俱傷同歸於儘,要麼平局死傷皆無。他們……他們這是在用百萬大軍在堵。”他喃喃道:“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兩人都是瘋子,真不怕……”
鳳淺兮卻顯得十分淡定。
“這隻是個開始。”
話音還未落,天色忽然沉了下來。剛纔還酷暑難當,此刻卻烏雲蓋頂,沉沉的壓上來,似乎轉瞬間便要暴雨傾盆。
鳳衍抬頭看著瞬變的天氣,自言自語道:“強者之戰,上天映象。”
鳳淺兮唇邊噙一抹笑意,眼神深深也似這一刻翻湧的烏雲。
強者實力最巔峰的爆發,五顏六色的真氣和靈力形成牢不可破的結界,外人根本看不清兩人的情況,交戰的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冰冷桀驁,一個淡漠尊貴。
“元神出竅,去。”
兩人閉上眼,一瞬間神光合理,利用頂級陣法為引,將自身功力提升至最臻頂,最巔峰的,元神的對決。
那些歡迎無處不在,映在結界之中,如走馬觀燈般的放映,層出不窮讓人眼花繚亂。
鳳衍看得滿目驚歎。
“一個霸道剛烈,一個行雲流水,招式靈活輕盈卻處處殺機,稍不注意就會喪命。在這陣法之中,連屍骨都不會留下。”他不住的感歎,“這哪裡是打仗,這完全就是在拚命。”
他回過頭來看鳳淺兮,想從她臉上看出半分波動情緒。
鳳淺兮神情卻始終如一,隻是無人得見,她眼底淡淡苦澀蒼涼。
“他還是恨我的。”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容臻。
悔婚三次,他如何不痛如何不恨?當年楚曄搶婚,容臻又如何不對他恨之入骨?這一場戰爭,本就是拚儘全力的對決,怎會有半點手軟?
她還記得當年在香陀山對容臻說過的話。
“敢不敢跟我來一個賭局?”
“以國土山河為棋,以天下兵馬為子,以人心算計為經緯。博一場……愛情和天下的豪賭。”
那時她體內的鎖心未曾爆發,她還記得自己給自己種下鎖心之時吞了楚曄的血。
那時一個定時炸彈。
所以她才與容臻定下那樣一個約定。
愛情和天下的豪賭。
誰贏誰就江山美人兼得,誰輸誰就一無所有。
時至今日,賭局應驗,結局卻早已脫離人心。
轟然一聲。
大地猛然震動。
結界碎裂,楚曄和容臻各自吐出一口血,不受控製的後退。
原本如雕塑的大軍全都恢複過來,卻被那強大的力量震得嘩啦啦倒下一片。
陣法破。
鳳淺兮忽然縱身一躍,化為風化為雲化為煙,刹那穿過千山萬水來到楚曄身邊,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肩膀,兩人穩穩落地。
楚曄臉色蒼白,卻仍舊抬頭對她笑笑,“冇事,咳咳……”
鳳淺兮皺眉,卻聽得身後容臻帶幾分譏嘲幾分漠然又並幾分蒼涼的聲音傳來。
“他冇贏,我也冇輸。”他拒絕心腹大將的攙扶,不在意的擦拭掉嘴角的鮮血,依舊笑得張狂自信。
“平局。”
是,是平局。
冇有人死,唯有他們兩人傷得最重。
所以這一場對決,不分勝負。
鳳淺兮看著他,冇說話,眼神裡飄過的情緒卻複雜難言。
容臻也看向她,眼中仍舊有不甘有憤怒有怨恨,更多的卻是了悟的蒼涼和絕望。
“贏了又如何,輸了又如何?”他自嘲道:“最終你還是選擇了他。嗬~”
他眼底蒼涼溢滿眼眶,似輕輕一碰便要碎裂。
碎裂,十二年執念,十二年癡戀,終於在這一刻,清醒。
輸了。
他很早很早以前就輸了。
不是輸給對手不是輸給命運,而是輸給自己,輸給……她。
天空不知何時烏雲散儘,飄起了紛亂的桃花,大地回春,美如仙境。
楚曄牽著鳳淺兮的手,一聲聲的低低咳嗽,每咳嗽一聲嘴角都會溢位鮮血,臉色雪白卻眉目依舊,那般的淡定尊貴,風華絕世。
他微微的笑著。
“該結束了。”
結束……
容臻一晃,胸臆間湧出沉沉的疼痛。
是,是該結束了。
從那年春色如許,宮闈中桃花紛亂,妖嬈如畫。結束在沙場對陣,桃花如雨之中。
他迷茫的看著鳳淺兮,眼中交織的情緒慢慢退去,化為了沉沉的幽暗,定格在無人看得見的角落。
賭局結束了。
然而那些深埋的記憶和情感,如何能忘卻?隻會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沉澱在靈魂深處。
永痛於心。
他閉上了眼,掩去一刹那眼底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