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論情
底下眾人一驚，隨即立即恢複冷靜。一百軍棍已經算輕的了，要知道，陣前違抗軍令，那本身就是死罪一條，一百軍棍也總比丟了命好。
諸位將軍領命去了，帳內又隻剩下了司徒輕塵和一直未說話的楚旭。
那些個將軍之前的心思都放在為衛陵求情上，他卻看得分明。司徒輕塵今日這番話不像是臨時起意的恩威並重，倒像是早有安排一直未曾找到機會的訓誡。
之前西涼和大越交戰數次連連大勝，士氣高漲，難免讓西涼眾位將軍得意忘形。司徒輕塵卻不會因此疏忽。
要知道，驕兵必敗。
在勇猛且未曾有過任何敗績的將軍士兵之前，任何的勸慰之詞都顯得蒼白無力。倒不如一次血腥的教訓讓他們記憶深刻，從此必不會再犯。
這個人，心機深沉又博大寬宏，溫和儒雅耳殺伐決斷。
文可定國武可安邦。
有時候他在想，以司徒輕塵的才智謀略以及權勢地位，即便得了這西涼的江山也是綽綽有餘的，為何要屈身做一個臣子？
他不解，眼中也自然的流露出疑惑之色。
司徒輕塵見了，隻淡淡一笑。
＂王爺似乎有心事？＂
楚旭想得出神，聞言一怔，隨即又是一驚，暗道自己大意至此竟在他麵前走神，而這人眼神細膩觀察細微也再次讓他驚歎。
無聲的笑了笑，他忽然道：＂小王今日才發現，原來流言，真的不可信。＂
＂哦？＂
司徒輕塵笑笑，配合的問：＂王爺何以有此一說？＂
楚旭悠悠歎息，道：＂國師少年成名冠絕天下，小王亦深深敬佩。隻是有些事情，依舊與大多數人一樣感到不解。比如，國師與尊夫人的結合。＂
司徒輕塵笑容不變，等著他說完。
楚旭又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氣度風華倒是與五弟有些相似。
＂小王鬥膽，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國師見諒。＂他抱了抱拳，禮節周到，以一國王爺之尊在他麵前謙而不卑，坦然道：＂國師與令夫人的佳話傳了那麼多年，小王也曾有所耳聞。隻是小王一直以為，如國師這般驚才絕豔之人，將來定會娶一名媛閨秀為妻，相敬如賓。隻是未曾想到會是……＂
皇室子弟的矜持和優雅讓他無法說出青樓妓子這幾個字，而且他也隱約知道，司徒輕塵對柳長歌情深義重，有些話說出來怕是會觸怒了司徒輕塵，乾脆避而不談，笑道：＂又聞國師與令夫人感情甚篤，恕小王鄙陋，私以為國師乃兒女情長之人。俗話說得好，兒女情長難免英雄氣短，不曾想國師竟是如此氣度尊華雄才大略之人，從前倒是小王小人膚淺了，望國師勿怪。＂
司徒輕塵不在意的笑笑，平靜看著他，那眼神溫和卻又似乎隱藏了彆的什麼東西。
＂齊王這話，可是意有所指？＂
疑問句，語氣卻是篤定的。
楚旭也不掩飾，在聰明人麵前，一切的掩飾都隻是自作聰明的小把戲而已。
他無奈微笑，＂國師慧眼，小王佩服。＂
司徒輕塵目光平和，淡淡道：＂齊王想說的是貴國曄太子與當今天鳳太熙女帝一樁舊情，不知在下說得可對？＂
楚旭冇有說話，眼中卻有憂慮。
司徒輕塵不動聲色的飲茶，道：＂王爺擔心曄太子有朝一日也會為情所困而英雄氣短？＂
楚旭依舊冇說話，眼中憂慮之色更重。
司徒輕塵又笑笑，突然有些悵然道：＂情由心生，亦由心滅。＂
楚旭一怔。
司徒輕塵平靜道：＂曄太子當日與太熙女帝那一樁舊情在下也略微知曉，然而這些事，非當事人，誰都不能判定是非對錯。興許王爺看著覺得曄太子陷於兒女私情乃是大禍，而曄太子自己卻樂在其中甘之如飴呢？＂
＂可是……＂楚旭猶豫一瞬，而後坦然道：＂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小王也冇什麼顧忌。五弟固然情深義重，可那太熙女帝對五弟卻無此心，否者也不會有今日之戰。如今她已經答應南齊臻太子的求婚，不日兩國即將聯姻。五弟一番癡心，最終付之東流不說，隻怕還會苦傷自身。我實不忍心……＂
他話未說完，沉默了下去。
司徒輕塵沉默，半晌後才道：＂給王爺講個故事吧。＂
＂嗯？＂楚旭一怔，隨即道：＂小王洗耳恭聽。＂
＂我的夫人……＂司徒輕塵頓了頓，繼續道：＂天下人都知她出身青樓，卑微之軀。而我出身貴族，前途錦繡。所有人都說她配不上我，所有人都說她貪慕榮華以美色惑我以至於我險些與家族決裂。＂
說到這裡他似乎覺得好笑，也真的笑了起來，偏頭看了楚旭一眼。
楚旭被他看得有些尷尬。
最初聽到那些傳言後，他也曾這樣認為。
司徒輕塵又繼續說道：＂她是青樓花魁，嗯，的確很美，至少在我心裡，這世上所有女子皆塵土，唯有她是明珠。＂
楚旭愕然。
他見過柳長歌，那的確是個沉靜而溫婉的女子，容貌也是上佳，然而自幼在宮中見慣了美色，柳長歌在他眼裡也算不得什麼傾國傾城。這樣的念頭一掠過，心裡忽然又有些沉，臉色也慢慢暗了下來。
司徒輕塵冇看他，眼神淡淡回憶。
＂我身係高位，一生之中閱美無數，她不算最出眾的，但她是唯一能讓我心動之人。當年我執意娶她，父親反對，祖父搬出家法，甚至讓我跪祠堂，抬出列祖列宗的牌位，日日耳提麵命告訴我，我家族血統如何高貴，而青樓女子如此卑賤。若我司徒家迎娶這樣的女子，會使祖宗蒙羞。＂
他又低笑一聲，＂我從未有那一刻討厭過這個所謂高貴血統。家族血統給了我平步青雲的機會，卻也成為了我追求所愛的踏腳石。既然如此，那便不如放棄。＂
楚旭一驚。
司徒輕塵又是一笑。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眼角彎彎，略有感歎，＂當時，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