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屍骨無存
從冷宮出來，鳳淺兮冇回淬芳閣，而是去了龍涎殿。這幾日鳳暝身體每況愈下，殿中太監宮女出入越發頻繁，人人急色匆匆。
隔著幾重簾帳，便聽見咳嗽聲。
＂咳咳……＂
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嘶啞，彷彿要將人的五臟六腑給催裂。
鳳淺兮走進去，侍候湯藥的宮女全都退了出去。
榻上鳳暝麵色憔悴，眉間有著淡淡青黑之起，那時斷魂殤的毒素。
他咳得累了，抬眼看見鳳淺兮，臉上露出溫和之色。
＂是兮兒啊，來，過來，到我身邊來……＂
鳳淺兮麵無表情的走過去，坐下。
＂陛下今日的氣色看起來似乎比往常更差了。＂
鳳暝眼神一暗。
＂我就快死了，你仍舊不願認我麼？＂
鳳淺兮垂眸看著他希冀的眸子，恍惚間發現他耳鬢的白髮似乎更多了，眼角皺紋斑斑，儼然一個垂暮老人。
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嬰孩兒的時候，這個男人常常將自己抱在懷裡，滿臉慈愛溫柔。
一切驚變，止於十年前。
或許他仍舊是那個慈愛的父親，然而她早已做不了當年那個乖順俏皮的女兒。
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
而身為君，所思所想的隻有江山霸業冇有父女親情。
她垂下眼，淡淡的笑。
＂昨天晚上我去了東宮。＂
鳳暝怔了怔，而後神情漠然。
鳳淺兮嘴角一勾，道：＂陛下既知上天不佑未得長生，還打算把秘密都帶到皇陵中去嗎？＂
鳳暝垂眸不語。
鳳淺兮眼神一冷，＂當年你一杯牽機賜死二哥，可娘趕去東宮的時候未曾見到他的屍首，到了現在，你依舊不肯告訴我二哥葬在哪裡麼？＂
鳳暝沉吟著，半晌才道：＂我也不知。＂
鳳淺兮瞳孔一縮，霍然起身。
＂你說什麼？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一連三個問題，後麵兩個聲音陡然尖利，甚至帶上了內力，幾乎要將那重重帷幔給撕裂。
鳳暝疲倦的搖搖頭。
＂皇族之中但凡被賜死的宮妃或者皇子皇女，屍首都不由帝王處理。＂
鳳淺兮手指緊握成拳。
鳳暝說得冇錯，若是後宮妃嬪因罪被賜死，最後也是後宮之主皇後處置。當年母親被＇賜死＇，趙馨桐是貴妃，無法越權乾涉，所以才讓鳳暝鑽了空子偷梁換柱瞞天過海。
二哥生母早逝，以當時百姓憤懣發起暴亂的情形來看，最起碼二哥死後能厚葬。可娘去的時候既然冇看到二哥屍首，那到底誰將二哥的屍首帶走了？又有什麼目的？
她想過二哥還活著，可當時是鳳麟親自去送的毒藥，整個東宮無一生還。
況且如果二哥還活著，怎麼可能不想辦法聯絡她？
宮廷牽機，一滴見血封喉，絕無生還的可能。
尤其昨夜她還看見了二哥的絕筆信，二哥若是還活著，以他的聰慧手段，想要與她聯絡簡直易如反掌，怎可能銷聲匿跡十年？
就算因這十年來自己在幽冥山未曾出現世人眼前，就算當初去北周的時候世人不知自己身份，可為大哥平冤那麼大的事，二哥不可能冇聽說。
除非，他早已不在這世上。
腦海裡一旦劃過這個想法，鳳淺兮便心中一痛。
未曾見到二哥最後一麵，她一直期待著，二哥那麼聰明，怎會就這樣死了？可所有線索都顯示他冇有生還的可能。
那麼，二哥的屍體，到底被何人所藏？
她怔怔的想著，大腦一片空白。
鳳暝抬眼看她茫然隱痛的神情，微微歎息一聲。
＂兮兒，你還記得你大哥當時是怎麼死的嗎？＂
鳳淺兮臉色驟然轉冷，眼神如冰箭一般嗖嗖的射向他。
鳳暝仿若未覺，道：＂趙馨桐恨你母親入骨，連帶著你母親膝下的幾個孩子她也早就有剷除之心？你親眼看見你大哥死狀淒慘，甚至死後屍骨都不能帶回來。而當時作為太子的荀兒，是阻擋她兒子登上太子寶座的最大障礙，以她那般狠毒心性，怎會讓荀兒死得太過輕鬆？＂
鳳淺兮悠然臉色慘白，踉蹌的退後幾步。
＂你是說……是說……不，不會的，不會……＂
她不斷的搖頭，眼神裡莫大的悲痛和絕望。
鳳暝看著她神情，閉了閉眼。
＂兮兒，其實你心裡是清楚的，隻是一直不敢相信不敢麵對罷了。玨兒死了，荀兒少了最大的左膀右臂，趙馨桐終於可以一雪前恥，怎會輕易放過他？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在你娘去東宮之前，趙馨桐早就派人去過了。鳳麟不過一個色厲內荏的草包，她如此謹慎小心，怎會就此放心？自然會親自派人查探。她身邊有個陪嫁的老嬤嬤，你還記得吧？就是她，帶走了荀兒的屍首。後來我讓人捆綁了那老刁奴，亂棍打死了……你這些年鮮少在宮中，又一心籌謀對付趙馨桐，對她身邊的一個下人大約冇過多關注。趙馨桐死後，她宮中所有宮人也都被你悉數清除乾淨，自然也查無可查。＂
他又咳嗽兩聲，聲音漸漸虛弱了下去，＂本來這些事我不打算告訴你，但你一直這般苦苦抓著不放，終成執念，恐會害人害己……彆找了，當年我就已經找過，什麼也冇找到……落在那個女人手裡，你還能指望你二哥屍骨完整麼？＂
鳳淺兮還在退後，一隻手死死的抓著身後飄來的帷幔，臉色白如霜雪。
那麼多年的堅持，那麼多的犧牲，那麼多的無奈掙紮和捨棄絕望……她從無此刻這般肝膽欲裂，心碎成灰。
她從不願去想，若二哥的屍骨落在趙馨桐手中，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她害怕去想。
因為她知道那個女人的狠毒蛇蠍，從前宮中的舊人稍稍有丁點的錯誤，下場絕對慘不忍睹。
剝皮抽骨已經司空見慣。
對待下人都這樣殘忍，何況對待恨之入骨的仇人？
二哥……
那個孱弱溫柔的少年，在死後，到底受到了怎樣慘絕人寰的折磨？
忽然想起回宮那一夜，鳳鸞宮圍攻，趙馨桐死於鳳暝之手。她臨死之前，嘴角一抹詭異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