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忌日
天下皆知曦華公主接連替獻王鳳玨和前太子鳳荀以及生母蘭後平冤昭雪。這話在此刻說起，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大臣們都很有眼色，並不多言。
慕容歸眼神微閃意味深長。
＂公主嫉惡如仇有情有義，是我輩典範。＂
鳳淺兮微笑不語，又抬頭對上座鳳暝道：＂父皇記得兒臣的生辰，兒臣卻記得，今日是一位恩人的忌日。＂
金殿再次靜了靜。
楚曄忽然望著她，目色起起伏伏飄過那夜深宮月下，那女子首次對自己敞開心扉，露出那截斷指之傷。
她說，從此以後，再也不記得自己的生辰，隻記得那女子的忌日。
今日她榮耀加身，萬人擁戴，內心裡卻又是如何的孤寂淒涼？
他盯著她她的手。
南方氣候炎熱，八月依舊悶熱，而她手上依舊戴著那副沙質手套，隻為掩飾幼指上的傷。
他垂下的眼睫難掩疼痛。
大臣們是不知道五公主的死，卻也敏感的嗅出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來，所以均靜默不語。
鳳暝微微蹙眉，於記憶翻滾裡終於想起了什麼，也默了默。
鳳淺兮神色冷淡，＂所以還請父皇恩準，讓兒臣回宮，為昔日恩人上香祭拜。＂
鳳暝挑了挑眉，剛想說話。
鳳淺兮又道：＂父皇時常教導兒臣做人不可忘本，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曾捨生救我性命，如此大恩，自該銘記於心。父皇，您說是嗎？＂
鳳暝沉吟一會兒，然後道：＂這是自然。＂
鳳淺兮微笑。
＂既如此，你便去吧。不過今日是你生辰，又是中秋佳節，朕在九章殿為你準備了夜宴，你切記不可遲到。＂
又是九章殿。
鳳淺兮低垂的眉眼閃過一抹諷刺。
＂是。＂
她抬頭不經意的往鳳暝背後的簾幕一瞥，蘭華心領神會，解開蘭羽的穴道帶著她從後殿離去。
鳳淺兮轉身，在滿殿恭送之聲中華麗離去。
……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林芳等人都跟著進宮朝賀，隻是礙於江湖人的身份，他們不能進金殿，隻能呆在淬芳閣，等晚上的時候參加夜宴。
走出金殿後鳳淺兮就在拐角處等著，不多時就見蘭華扶著蘭羽走過來。
＂娘。＂
她步上去，扶著蘭羽的手，見她神色擔憂隱約不虞，便知她心中所想。
＂您是不是生氣了？＂
蘭羽看她一眼，終究歎了口氣。
＂我不是生氣，隻是不希望你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她皺著眉頭，道：＂你父皇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你周旋在楚曄和容臻之間？他又想拿你當政治聯姻工具……＂
＂娘。＂鳳淺兮眼看她又要激動，連忙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他什麼心思我不管，總之您記得，今時不同往日，我不會再由任何人拿捏操控。若我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冇人能逼迫得了我。＂
蘭羽依舊皺眉，半晌才猶豫著說道：＂之前躲在那簾子後聽見你們對話，雖然看不見容臻和楚曄的真麵目，但從氣度和舉止來看，都是佼佼者。楚曄溫雅謙謙君子，容臻比少年之時沉穩了很多，卻依舊不改狷狂桀驁。他一直都盯著你看，楚曄……他看起來漫不經心，實際上也一心都在你身上。淺淺……＂
她拍了拍鳳淺兮的手，不無憂心道：＂你當初那般對他，他還大老遠跑來見你，可見對你情深義重，你千萬不要一時衝動做出日後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
鳳淺兮搖頭打斷她，＂娘，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能改變的。況且……＂她頓了頓，淡淡笑道：＂十年前當我麵對那般慘烈的變故無可奈何而絕望之時就曾暗自發誓，終將有一日，我必不為任何人任何事而無奈絕望，並不後悔自己的任何一個決定。娘，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慮慎之又慎的選擇。我不會後悔，也不允許自己後悔。＂
她看著蒼茫的天空，日頭升起來，灼灼烈火。
＂幼時總覺得自己不夠強纔會在困境來臨之時無計可施，所以才拚命的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大到能翻覆這皇權江山，強大到能操控世間人心，強大到與天抗衡。若有一天我終究還是無法避免被世事磨折所擾，隻能屈從於命運的安排，又何嘗不是另一個柳暗花明？＂
蘭羽冇說話，神情淡淡遙遠深深恍惚。
鳳淺兮扶著她往前走，＂娘，您不用擔心。我都辛苦了十年，冇道理到了最後什麼都有了還虧負自己。說到底婚姻之事，其實還是要看緣分的。容臻也好楚曄也罷，算起來我與他們都有十年糾葛。十年前容臻因懵懂而徘徊，與我擦肩十年。十年後我失憶與楚曄相戀，到頭來卻中了自己設下的陷阱，情愛湮滅成灰。＂
蘭羽垂著眼睫，默默行走。
＂其實人站得越高，就有越不可推卸的責任，就越無法隨心所欲恣意妄為。＂鳳淺兮長歎一聲，＂欲戴王冠必承啟重。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一樣的出身，一樣的冷血，一樣的……不自由。＂
蘭羽顫了顫。
鳳淺兮又是一笑，＂所以啊，其實老天爺還是很公平的。給了我們普通人難及的富貴榮耀，卻也奪走了我們最平凡的歡笑和溫馨。所以不得不說，命運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
一直冇說話的蘭華突然道：＂兮兒，我幫你解開體內的封印吧。＂
鳳淺兮愕然。
蘭羽眉宇輕蹙，而後展開。
＂你的意思是……＂鳳淺兮慢慢說道：＂要解開封存我體內靈力的封印讓我獲得婆娑族的靈力？＂
蘭華點點頭。
＂婆娑族王族一脈本就世代承襲靈力，隻是你出生之時太過弱小，靈力無法運轉，姑姑情急之下將所有靈力全都灌注在你身上，那時的你根本無法承受，所以隻能全力封印。可那股力量存在你身體裡始終是個隱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爆發，所以姑姑才教你修煉偏陰寒的武功抑製蟄伏在你體力的靈力，同時也是為將來你的封印打開後能夠毫無阻礙的接受屬於你的靈力，提高自身修為。你的武功越高，對日後接受靈力幫助越大。隻是姑姑早已功力儘失，無法為你解開封印。＂
蘭羽冇說話，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病。
鳳淺兮則靜靜聽著。
＂前段時間你一直處於疲倦期，精神狀態不佳，而吸收靈力需放空自我摒棄雜念，否則封印一旦打開而你無法做到心靜如水，靈力流走靜脈，很可能會讓你經脈爆裂，到時武功儘失是小事，恐怕還有性命之威。＂
蘭華不緊不慢的說著，＂等你國事漸穩，我就幫你解開封印，再教你婆娑族秘法，對你的功力提高有好處……＂
＂等等。＂
鳳淺兮挑眉，猶疑而探究的盯著他。
＂表哥，你冇說實話。不，應該說，你突然想要幫我解開封印，是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她的話點到為止，並不再咄咄逼人，而那眼神平和銳利，直射他內心深處。
蘭華沉吟半晌，這才道：＂我讓你嫁給容臻，縱然有我的私心作祟，卻也相信容臻會真心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