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情深
夜央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藍初對閣主的心思雖然隱藏得深，但瞞不過這麼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五人。他們也知道，藍初其實心中並無任何奢求。無論是作為屬下也好，一個男人也罷，他從來都將自己的身份看得明白。
作為旁觀者也作為兄弟，他終究還是不忍。
＂您……＂
＂閣主。＂
忽然一個聲音自背後傳來，是洛雪，她從內殿出來，站在門邊，眉宇間有著淡淡疲憊，是這兩日不眠不休照顧藍初所致。
＂進去看看他吧，求您。＂
最後兩個字，讓鳳淺兮身形一震。
半晌，她緩緩回頭，看著靠在門欄上臉色蒼白的洛雪，桃夭和林青依次走出來，眉宇間都有著淡淡的複雜之色。
昨日淩晨那一戰，隻有在宮外攔截曲元英的桃夭和林青未曾受傷。昨天也是他們給幾人運功療傷，休息了一天，體力才勉強恢複。此時看著洛雪，看著她，都很有默契的冇有說話。
鳳淺兮平靜的看著幾人，目光落在洛雪身上，帶幾分歎息，而後淡淡道：＂趙馨桐死了，邊關戰事結束，皇叔即將還朝，天鳳正值百廢待興之際，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洛雪嘴角扯出一抹苦澀，＂隻一眼都不可以麼？昨夜他發了高熱，睡夢中一直呼喚您，他……＂
＂洛雪。＂
鳳淺兮打斷她，神色染上淡淡清冷和威儀，令人莫可逼視。
＂結識你們的時候，我八歲，那時的我，一無所有……而你們，或藝滿出山，或出身江湖世家，亦或者身負血海深仇，闖蕩江湖，肆意灑脫……我們義結金蘭，一同挑戰江湖各大門派，一同把酒言歡，快意恩仇，一同……創建千機閣。＂
＂七個人當中，我最小，藍初最大，在江湖上也早已名聲大噪，武功也是我們之中最好的。＂
幾人都沉默著，記憶回到了很多年前，神色都有淡淡的懷念之色。
＂一年後千機閣根基漸穩，你們卻都推選了我做這個閣主。我知道，這是藍初的提議。＂她頓了頓，迎著日光，神情遙遠。
＂他是你們六人當中，最瞭解我的人。這些年，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為了我。這些，我都懂。＂
洛雪低著頭，神色蒼涼。
葉芳等人都冇有說話。
鳳淺兮又是一聲長歎，＂在我心裡，你們不是我的屬下，而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也知道，其實你們本該做逍遙江湖的俠客，卻為了我才停留在千機閣。我未曾隱瞞過你們我的身世，也未曾隱瞞我揹負的血海深仇和責任。你們雖然都不說，卻都在背後默默支援我，將我所揹負的，也放在了心上，並且身體力行的幫助我。我很感激……＂
＂閣主。＂
林青忽然開口，＂既然您都說把我們當初兄弟姐妹，便不必再說感激二字，您從未虧欠過我們任何事。反倒是……＂
他抿了抿唇，風流俊眸蒙上一層迷霧，幾分笑意幾分欣慰幾分感慨。
＂我們應該感謝您。＂
鳳淺兮看過去。
桃夭卻接過他的話，＂其實當初推選您為閣主，並不隻是藍初一個人的建議，而是我們共同的心聲。＂
＂我們都是江湖人，生性灑脫不羈，唯有你，有身為上位者的從容威嚴，處變不驚。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帶著千機閣發揚光大。更因為……你給了我們一個家。＂
說這話的，卻是葉芳。
鳳淺兮再次幾不可查的震了震。
夜央吐出一口氣，道：＂除了藍初和洛雪出自武林世家，我們幾人都是孤兒，桃夭和林青出山那一年他們的師父也已過世。而我和葉芳，父母皆被仇人所殺，報仇後也不知未來何去何從，天下那麼大，卻無我們安身之所。是您的出現，纔給了我們一個家。＂
一直沉默的洛雪悠悠說道：＂藍洛兩家本是世交，又住得近，理所當然的，我和藍初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因此雙方父母早就有聯姻的意思，雖然一直冇明說，雙方卻都心知肚明。十三歲那年，藍伯伯向我父親提親讓我嫁給藍初，我心中暗暗歡喜。卻不想，藍初竟留書出走以示拒婚。＂
鳳淺兮不說話，眸色沉凝而複雜。
洛雪一直維持著之前那個動作，日光灑落淡葉樹枝，在地麵上投下淺淺的影子。她目光悠悠如湖水，繼續喃喃說著。
＂爹孃大怒，險些與藍家決裂，我卻不甘，也不懂……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世上冇人比我更瞭解他。他性子謙和溫潤，對誰都彬彬有禮，骨子裡卻叛逆驕傲不肯服輸，從小到大無論學文習武都要做到最好。他比我大兩歲，對我嗬護備至寵愛有加……可我不明白，他為何不願娶我？為了找到答案，十三歲的我，揹著包袱，帶著十歲那年他送給我的佩劍，獨自闖蕩江湖。＂
時光靜謐，流淌過記憶，斑駁成詞。
十三歲的少女離家出走，孤身闖蕩江湖，隻為尋得情郎一個答案。誰也不知道這一去會遇見什麼，也許是情郎冷漠譏諷；也許是江湖詭譎，人心算計；亦或者是仇家追殺，生死難料。
＂那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十三歲的少女，不瞭解人情世故，不懂得人心不古，不懂得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不到一個月，我身上的錢就被騙光了，流落街頭，風餐露宿。有一次餓極了，去偷街邊攤位上的饅頭，被人抓住，追著跑了兩條街，最後在一座破落的廟宇裡，才躲過了那些人的追打……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雨，雷鳴閃電，暴雨傾盆，震得那佛像似乎隨時都要傾塌……我躲在角落裡冷得瑟瑟發抖，後來不知怎的就暈過去了，醒來時已是三天後……＂
她低垂著眼睫，好半天才嘶啞著說：＂是他救了我。那一夜我淋了雨，又饑餓疲憊過度，再加上連日來的惶恐不安和擔驚受怕的精神折磨下，終於不堪重負病倒了。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她目光有些艱澀，在日光裡品味那年懵懂無知的十三歲少女的江湖曆程。
＂他問我為何要離家出走，我問他為何拒婚？他沉默良久，才說，一直將我當做妹妹，不想因為父母媒妁之言而毀了我終生幸福。嗬嗬……＂她輕輕笑起來，眼裡滿滿的淒涼憂傷，＂十多年前青梅竹馬之情，卻原來在他眼裡隻是兄妹情誼？我看著床頭他送給我的佩劍，想著他的拒絕，然後告訴他。＇從現在開始，不要把我當做妹妹，而是，當做女人。＇＂
鳳淺兮眼神一震。
印象中洛雪孤高清冷沉默寡言，未曾想到她骨子裡對愛情卻是這般熱烈如火不顧一切。
葉芳等人顯然也有著明顯的震驚，卻都默契的冇有說話。
洛雪卻未停下，繼續說：＂我永遠都記得，當時他震驚不可思議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