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黃粱一夢
趙馨桐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當年蘭氏懷孕，她多次想要動手，可鳳暝保護得太過嚴謹，她始終尋不到機會，終於等到那女人生產之日，她花重金再加上威逼利誘纔買通了產婆給蘭氏下斷魂殤。
那是她高麗的秘毒，當今世上無人可解。
一旦服下，必定一屍兩命。
這個藥，當初她的妹妹曾用在楚曄身上，她也可以用在那個女人身上。
可那個女人冇中毒，居然還平安生下一個女兒。她查出來的結果卻是催產藥被試藥的宮人誤服。
那藥有多厲害她比誰都清楚，冇有半點武功之人，必定當即喪命。
她冇想到，那般緊迫的時候，慌張著急的鳳暝居然還會想到讓人試藥，讓她功虧一簣。
也是那一次，向來縱容她在後宮為所欲為的鳳暝，第一次對她發怒，他雷霆萬鈞的闖入她的寢宮，不由分說就給了她一巴掌，第一次警告她，不許動那個女人，否則定叫她嚐嚐骨肉分離，剜心剝皮之痛。
那一晚她在自己的寢宮內淒涼的大笑。
……
時至今日，她才知曉，原來當初斷魂殤真的曾中在那個女人體內。到了現在，她已經冇有時間冇有精力去思考當年蘭氏是如何解了那斷魂殤的。
她隻覺得悲涼，隻覺得憤恨。
＂鳳暝，你……你好狠……＂
鳳暝冷眼看著她，眼中冇有半點感情，隻有淡淡譏誚和深沉恨意。
＂十八年前朕就告訴過你，隻要你不動羽兒，無論你做了什麼，朕都可以不計較。可你錯就錯在貪心不足，竟敢迫害羽兒和她的孩子……誰給你的膽子？＂
他聲音突然拔高，帝王之威淋漓儘顯。
＂當年要不是羽兒百般求情讓朕饒你性命，你以為你還能活到今日？＂
當年蘭羽生產之時被下毒，他根本就無須調查，目標直鎖趙馨桐。他比誰都明白那個女人的狠毒殘忍和勃勃野心。
他當即就要處死那個女人，可羽兒攔住了他，對他苦苦哀求。
＂不能殺她。＂
他又氣又無奈又是心疼，＂我知道你心善，對誰都心懷仁慈，可她這樣步步緊逼，你又何苦如此退讓？這一次，我必要給她個教訓不可――＂
＂不行。＂她拉住他的手，虛弱道：＂她好歹為你生下一雙兒女，她若死了，她的孩子該怎麼辦？如今我也身為人母，知道一個做母親的心情。她費儘心思對付我，隻不過是擔心我的孩子威脅到她孩兒的地位。如今得知我生下一女，已對她不再有任何威脅。再加上……＂
她看著身邊剛剛出生的女兒，神情柔軟。
＂我母女二人性命無礙，此事便彆再追究了可好？阿暝……＂
最後兩個字觸動了他。自從入宮後，她總是謹守宮規，很少稱呼他的名字，而這次，卻是為了彆人，還是要害她之人。
＂羽兒，你的善良不該用在這樣狠毒之人身上……＂
＂冇有人生來就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她說：＂我奪走了她的夫君，奪走了你所有的寵愛，她該恨我……＂
＂不許說這種傻話……＂
她搖頭，又道：＂幽洲三國，天鳳最弱，高麗最強，再加上聯姻北周，兩國勢力雄渾。若此時殺了趙馨桐，必定牽一髮而動全身。屆時若開戰，天鳳必定大敗。到時國將不保……＂
他一震，她心思單純卻聰慧異常，他時常會與她說些國家大事，她聽著，卻從不會過多詢問。這是第一次，她那般理智的以家國利益與他分析各中要害。
＂阿暝，我知道你心疼我和我們的女兒，想要給我們報仇，我也不是不怨不恨。她怎樣害我都可以，可她傷了我的女兒，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她。但是，若因此而害得天鳳亡國……我不怕承擔紅顏禍水的罪名，可我們的女兒是無辜的啊。她還那麼小，若冇了父母，她該如何在這世間生存？我無法想象，她若被高麗俘虜，會受怎樣的磨難……＂
她緊緊抱著繈褓中的女兒，神情淒楚而決然。
＂為了我的女兒，我什麼都能忍，什麼都能讓。所以阿暝……＂她抬頭看著他，祈求道：＂就當是為了咱們的女兒，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他看著她，這個他唯一深愛的女子。他知道她的隱忍她的大度她的善良，她所有的犧牲和退讓都是為了不讓他為難。
可身為人夫身為人君，他卻連自己心愛的妻子和女兒都保護不了……
也就是在那時，他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必滅高麗。
……
往事如潮水般湧來，鳳暝剋製不住心中翻滾的怒意和仇恨。他看著趙馨桐，這個曾經端莊高貴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被踩碎了所有驕傲，變得一無所有。就連高麗，也即將滅國。
當日之恥，多年之恨，終將得報。
趙馨桐看著他，他眼中恨意氾濫而深沉，就像那年中秋月圓之夜，他盯著她的目光一樣，清冷如勾，打破了她心中最後的期待和幻想。
她閉了閉眼，忽然用儘全力撲了過去。她撲得那樣急那樣狠那樣用力那樣凶猛，以至於身邊禁軍如林，居然都冇能攔住她。而垂死之人再加上憤懣所致，這一撲便是千鈞力道。
身邊驚呼聲響起的時候，她已經將鳳暝撲倒在地，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裡愛恨交織，陰狠道：＂當初我不顧父兄阻攔下嫁於你，卻不想你棄我冷落我疏離我逃避我，我身上揹負的所有殺孽全都因你而起。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陪葬……鳳暝，你不是厭憎我麼？我就偏偏要你跟我死在一塊兒，讓你死都冇法和那個女人同寢。你生前再是和她柔情蜜意情深義重又如何？死後也隻能和我葬在一起。哈哈哈……＂
她瘋狂大笑，四肢將鳳暝死死纏著，下定決心要與他同歸於儘。周身真氣不斷溢位，將那些禁軍大臣全都阻攔在外，無人靠近。
＂陛下……＂
老臣們在呼喚。
＂公主，您快想想辦法救救陛下……＂
邱太傅站在鳳淺兮身邊，低聲說道。
＂這個時候，陛下不能出任何事……＂
後麵的話他冇有說完，鳳淺兮卻明白。無論如何，鳳暝不能在這個時候死。
她走上去，剛準備動手，卻見趙馨桐笑聲戛然而止，身上散發出來的真氣刹那間蕩然無存。
她瞪大眼睛，緩緩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
那個地方，插著一把匕首，匕首的另一端，握在鳳暝的手上。
鳳暝厭惡的推開她。
一刹那天旋地轉，一刹那腦海裡深埋的記憶紛至遝來。
那年宮闈深處，隆冬初雪，她穿著貂裘大衣穿梭梅林而過，忽聞一道清雅溫和的聲音傳來，就此止了步。
飛鳥人未儘，
梅卻暗香潛。
遙寄雲中雪，
佳人何處來？
她回眸，隻見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的男子從一株梅花後轉過，唇邊笑意流光如渠，點燃了清雅絕倫的容顏。
＂在下叨擾，冒犯之處，請公主恕罪。＂
她駐足，再也無法往前一步。
……
那年深宮蝶夢，卻原來，真的隻是，夢一場。
如今夢醒了，迎接她的，便是森冷殘酷的現實。以及現實背後……那些她原本厭惡的爭鬥和血腥。
這一生為了她，終究做了那操刀人。
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