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如此父子
禦書房。
楚皇沉沉的看著手中的書信，那是關於此次刺殺的真相和證據。
良久，他纔看向站在下方波瀾不驚的楚曄。這是他最為出色的兒子，讓他既驕傲又畏懼的兒子。
哪怕是久病纏身足不出戶，也讓他不得小看半分的兒子。
＂說吧，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楚曄笑了，＂父皇此言差矣。兩國聯姻，刺客中傷，父皇要知道幕後主使，兒臣便悉數呈上。該怎麼處置，應該由父皇決定，而非兒臣。＂
楚皇額頭突突的跳，＂你少跟我顧左右而言其他。你明知道此次刺殺事件絕不簡單，背後主謀並非一人，為何還要步步緊逼不肯放過？＂
＂父皇言重了。＂楚曄麵不改色，＂兒臣隻是忠君之事，若父皇覺得這些書信不重要，大可以毀掉，兒臣自此絕不再多言。至於刺客會不會再行第二次刺殺之舉，兒臣便無法保證了。＂
楚皇麵色鐵青，怒道：＂老三老四老八如今已經被剝奪職權幽禁在府，再也無法與你抗衡，你還想怎麼樣？他們可都是你的手足兄弟，你當真要趕儘殺絕才肯罷休？＂
楚曄神情如故，＂兒臣的兄弟很多，父皇您的兒子也很多……＂
＂楚曄！＂
楚皇拍案而起，聲音驀然提高，似乎要震破屋頂。
楚曄一頓，淺淺微笑。
＂父皇，兒臣雖病體沉珂，索性五識還正常，您實不必這麼大聲說話。要知道，怒則傷身。眼下時局混亂，朝中諸事繁多，還需父皇處理，父皇當保重龍體纔是。＂
＂你—＂
看著他從容淺笑的摸樣，楚皇胸中一腔怒火冇處發，最後化為深深無奈。
他有些疲憊的坐了下來，退讓道：＂到底怎麼樣，你才肯給逸兒一條生路？＂
楚曄依舊在笑，眼神裡卻冇有半分笑意。
＂父皇又錯了，您纔是君上，您的話便是金口諭旨。您想要誰生誰就生，您想讓誰死誰就死，兒臣萬不敢僭越。＂
長袖善舞，油鹽不進。
楚皇胸口憋悶，卻有氣無處發，苦笑道：＂逸兒行事向來小心謹慎，若非你早挖好了陷阱等著他跳，他又豈會讓你抓住把柄？這麼多年，朕不曾小看你。隻是這幾年你久居府中養病，幾乎不問世事，才讓他們疏於防備，一招錯滿盤皆輸。＂
他搖搖頭，＂逸兒演了這一齣戲，拉老三老四老八下馬，他自以為自己是最大的勝利者，卻不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纔是最大的贏家。楚曄，你不愧是朕的兒子。夠狠，夠絕，也夠冷血。＂
＂既然各中由父皇都清楚，又為何徇私枉法維護六弟？＂楚曄神情冷淡，漠然道：＂刺殺鳳悅欣，扣押訊息，殺傳旨內監，誘亂八弟以致夜不歸宿，逼您不得不殺一儆百處置了三哥四哥和八弟。這一係列的連環計，他可冇半點手軟。父皇未曾斥責半分，倒是責怪兒臣不念兄弟之情趕儘殺絕。＂
他輕笑兩聲，語氣忽然變得有些飄忽。
＂犧牲三子也要維護真正的凶手，父皇果真仁慈大義，六弟若是心中知曉，定會感激涕零。＂
楚皇半晌無言，喉嚨似乎被大石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楚曄似乎有些累了，道：＂父皇如此寬厚仁慈，不知還記不記得二皇姐？＂
楚皇渾身一震，而後蒼涼的閉上眼。
＂你果然知道……＂他喃喃自語著，＂朕早該料到，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
楚曄搖搖頭，＂兒臣是人而非神，哪能無所不知？比如，兒臣不知，當初父皇費儘心機的娶了母後，為何又冷落於她任她一雙兒女被人所害一死一傷？＂
楚皇似被戳中心事一般，狼狽的彆開眼。
＂並非朕要冷落你母後，是你母後有心結，不願……＂
＂母後心結為何，父皇豈會不知？＂
楚皇啞口無言。
楚曄靜靜的看著他，然後道：＂若無其他事，兒臣便告退了。＂
＂曄兒……＂
楚皇輕輕喚了聲。
楚曄腳步頓住，卻並未回頭。
＂父皇還有何吩咐？＂
楚皇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複雜，斟酌半晌，終究還是開口了。
＂你六弟……＂
＂兒臣說了，您是君父，天下人的生死都掌握在您手中，那些書信，父皇若是覺得礙眼，儘可毀去，兒臣自此絕不對此事再提半個字。＂
語氣清淡，卻參雜某種無法言明的決絕冷漠。
此刻父子倆明明同一屋簷下，僅數步之遙，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無法走進。
楚皇蠕動著唇瓣，＂朕知道對不起你，你和你母後一樣，心裡都在怨著朕。逸兒……罷了，你肯饒他一命已是他的榮幸。隻是，你其他的幾個兄弟，你能不能……＂
楚曄忽然一聲輕笑，轉過身來，眼底的森寒之意讓楚皇駭然心驚。
＂曄兒，你……＂
＂兒臣生來先天不足，常年纏綿病榻，神醫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兒臣即將二十三，還有兩年。父皇您可以多多祈禱，在這兩年之內兒臣那些所謂的兄弟安分些，不要來打擾兒臣養病。這樣，或可相安無事。等兒臣大去，便冇有人能繼續威脅他們的性命了。＂
楚皇喉嚨一堵，手指竟然微微的顫抖。
＂你……你留逸兒一命，可有什麼條件？＂
心知這個兒子心思太過莫測，好不容易抓住勁敵的把柄，他豈會如此輕易的善罷甘休？
楚曄又笑了，眼神淡淡悲涼和無儘冷意。
＂原來在父皇眼中，兒臣便是自私自利攜恩以報的卑鄙小人？嗬嗬……＂他慢慢的斂了笑意，道：＂既然父皇不放心，那就容兒臣鬥膽，向父皇要個恩典，就當六弟欠兒臣一個人情吧。等日後兒臣想到了，再告訴父皇，可好？＂
到這個時候，他還能說什麼？
楚皇沉默的，點點頭。
＂朕代他答應你。＂
＂謝父皇。＂楚曄拱手，＂咳咳……＂
楚皇驀然一驚，眼中浮現幾分擔憂之色。
＂曄兒，你的身體……＂
＂無妨。＂楚曄不在意道：＂出來太久，兒臣該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