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透過霧石眼鏡，看到的是一個黑白的世界，能看到的物體，全都是黑色的，有的顏色深一些，有的淺一些。

而且，空中還飄浮著一個個的黑點，那是體積大一些的浮塵。

據何總工說，這個眼鏡是第一代產品，相對簡陋一些。以後可以通過改進，忽略掉浮塵的存在。

一開始，他很不習慣這樣的視角，看十來分鐘，就要把眼鏡摘下來，讓眼睛休息一下。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基本上一戴就是幾個小時。

現在，他看見的，到處都是樹木的形狀，再遠一點，是起伏的黑色曲線，那是山。

他們走的是國道，這一段很陡峭，爬過幾座山後，就跨過省界了。

之所以不走更方便快捷的高速公路，是擔心碰到機器人。

「迷霧計劃」成功實施后，全球的無線網路被切斷，之前被「太極」控制的機器人，也都失去了控制。

據了解，目前市面上絕大多數的機器人，都不可能產生自主意識，因為晶元的性能達不到要求。

目前地球上數量最大的，是保姆型機器人，能夠勝任的工作，就是做家務，再複雜一些的工作都做不了。因為只能內置那麼多條指令，再多就不行了。

這些機器人無法接到「太極」的指令，只會按照之前被植入的程序行動。大概會到處尋找並且擊殺人類。

一路上，他們已經碰到不少在路上漫無目的行走的機器人，聽到車的聲音后，就會發瘋一樣撲上來。浪費了他不少子彈。

給他的感覺，除了不會咬人外，這些機器人跟電影里喪屍簡直一模一樣。

而這個世界，無人駕駛的技術已經頗為成熟，特別是在高速路上。毫無疑問，這些車輛，都會被「太極」控制。

走高速的話，萬一碰到一輛運送機器人的車輛，那就GG了。

所以，還是走國道比較安全。

終於，他們翻過了這座山，看到了一座寫著「XX省人民祝您一路順風」的標示牌。又往前開了一會，又看到了一座「Xx省人民歡迎您」的牌。

「那裡好像一個飯店，我們今晚在那裡住吧。」

負責開車的白錦宣提議道。

陳旭見到一座孤零零的樓房，就建在路邊，旁邊立著一個招牌，寫著順風飯店，點了點頭，「嗯。」

按照地圖，再往前走幾公里，就是一個鎮子。不過，前幾天晚上都不是很太平，晚上睡覺的時候，遭到了機器人的夜襲。

也許，這樣偏僻的房子，反而更清靜一些。

白錦宣將車開到了飯店的門前，這幾天，她的駕車技術有了質的提升。在陳旭看來，她真的很聰明，學東西很快。

她花了一些時間，將卡車調過頭，保證碰到危險時，能夠馬上開著車子離開。

調頭的技術她還差得比較遠，飯店前的空地不算很大，她來回進退了十幾次，才堪堪停好，下車的時候，額頭上都出汗了。

陳旭將報警器打開，見顯示儀上沒有動靜。

白錦宣已經將輪椅搬下來放好，扶著他下來，坐到輪椅上。

「謝謝。」陳旭坐好后，說道。

白錦宣將他的背包拿下來，關上車門，終於忍不住說道，「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幹嘛每次都要說謝謝呢？」

陳旭接過自己的背包，控制著輪椅，向飯店大門走去，一邊說，「你可以認為這是應該的。但是我不應該認為你做這些是應該的。」

白錦宣被他的話繞了一下，想了幾遍，才明白他的意思，有點不高興地說，「為什麼要跟我這麼見外呢？」

陳旭拉了一下卷閘門，沒拉動，應該是鎖上了，拿出了萬能鑰匙，舉起手，正要去開門。後面跟上來的白錦宣拿過他手中的鑰匙，插進鑰匙孔，擰開，說，「像這種事，叫我做不就行了嗎？」

陳旭將輪椅稍微退了一點，讓開位置，說，「如果每件事都要讓你幫忙，時間長了，我一定會對你呼來喝去。到時候，你一定受不了。」

白錦宣有些吃力地將卷閘門推上去，回頭說道，「你不會的。」

陳旭看著她，搖搖頭，說，「你也是很小就出來打工，並不是無知少女，也體會過人情冷暖，甚至在娛樂圈裡打過滾，見識過名利場。為什麼說話總是這麼天真呢？」

說完，他控制輪椅，進了飯店裡面。

進門就是一個櫃檯，裡面擺著七八張桌子，地上，桌子上，布滿了灰塵。應該是災難發生后，就沒有人來過。

嘩啦。

後面，白錦宣默默地卷閘門拉上，將手裡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打開后，將一個LED電燈接上電源，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堂。

之後，兩人彼此無話，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白錦宣在洗鍋，做吃的。

陳旭則在擦拭著隨身攜帶的槍。

不一會，食物已經做好了。她做的是肉粥，放了些豬肉罐頭，又加了乾的蔬菜。

在軍營里，有著大量的食物庫存，都是這樣的方便攜帶的乾糧，像是各種罐頭，壓縮餅乾，還有制乾的蔬菜。方便又營養，他們帶了很多，足夠吃好幾個月了。

兩人沉默地吃完了晚飯，陳旭將隨身帶著的一塊平板地圖打開，開始規劃起明天行進的路線。

這個地圖，是從軍營的電腦里下載的，是軍用版本，比民用版本詳細了許多。連這家飯店都能找到。

走的路線最好避開市鎮的中心，人越多的地方，機器人出現的幾率也越高。所以，偏僻的小路會比較安全。

而白錦宣，洗了鍋碗后，找到了洗手間，洗澡去了。只要條件允許，她每天都會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到你了。」她洗完出來，對陳旭說。

陳旭已經將路線規劃得差不多了，放下平板電腦，將輪椅開到裡面的浴室，裡面的桶放滿了水，水是溫的，旁邊還放著一張凳子。

牆壁上掛著一個紅色的袋子，裡面裝的是全新的衣服。

他嘆了一口氣，從輪椅後面抽出兩根短棍，抓住兩頭一拉，就成了兩條拐棍。

藉助兩根拐棍，他進了浴室內，將門關上。

…………

半個小時后，陳旭坐著輪椅出來。

白錦宣正坐在桌子前，在一個本子上寫著什麼，見他出來，將本子合上。放進一直帶在身邊的小箱子里。然後搬了一張椅子，走到他面前坐下，伸手去抓他的腳。

「不用了。」

陳旭的輪椅往後退，躲開了她的手。

「你的膝蓋要多活動，不然的話，幾個月不動，會僵硬掉。到時候，要花很長時間來恢復，很麻煩的。以前，我外公腿摔斷了，就是這樣，骨頭長好了，膝蓋彎不了，還是走不了路。」

白錦宣說著，又去抓他的腿。

陳旭又退了一點，說，「我說不用了。」

這一次，白錦宣的神情有些僵住了。

氣氛，陷入了一陣難堪的沉默中。

她呼吸有些急促，拳頭倏地握緊，又鬆開，說，「為什麼要這樣？」

陳旭沒有看她的表情，而是盯著地面，羅希雲和楊錦夏的臉交替在他的眼前出現。

一開始的時候，他可以毫無負擔地去撩羅希雲，跟她滾床單。又把楊錦夏複製進夢裡。他可以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而已。

直到他知道夢境的一切，會對現實里的人產生影響后，他再也無法將這個單純地當成一個夢。也不可能再將被複制進來的人，當成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這種心態上的變化，讓他對白錦宣，有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他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是嗎？」白錦宣胸膛急劇起伏，終於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你就沒想過，她有可能已經死了？」

陳旭抬起頭，看著她一臉激動的樣子，也不生氣，說，「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生氣了，就發泄出來，不爽了，就表達出來。何必要時時戴著面具，將真實的一面隱藏起來呢？」

「那你呢？」

白錦宣雙眼通紅地盯著他，「你難道不是戴著面具在活著嗎？你明明是體貼我，為什麼非要冷著一張臉？你明明是為了我好，為什麼非要用冷言冷語來刺激我？你明明心裡在乎我，為什麼要狠心把我推開？」

陳旭的臉色漸漸變化，轉過輪椅，說，「早點休息吧。」

白錦宣越說越激動，追了上去，「其實你是在自卑，你在逃避，你怕我只是一時衝動，你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夠了。」陳旭停了下來，低吼道，「你懂什麼？」

「是，我不懂。」

白錦宣上前，從後面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我只是想告訴你，在我心裡，你比所有人都好，好一百倍，好一千倍。」

「你以為我看不出那些男人的齷齪心思嗎？我都知道。我遇到過很多男人，嘴裡說著好聽的話，幫了我一點忙，就恨不得把我給生吃了。那點心思，一眼就看得出。」

「沒有一個，是真心對我好的。只有你，雖然板著臉，嘴裡說著難聽的話，但我看得出，你是在關心我，愛護我，怕我吃虧。就算拒絕我，也是怕我受到傷害。我知道的。」

陳旭聽到最後，沉默了一會，喃喃地說道，「你真的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