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半球的冬，來得稍早一些。

還未冬至，金陵的風中便已經瀰漫了一絲刺骨的寒意。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妻子，還有抱在她懷中的小嬰兒，孫獵陽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舍，但還是深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下定了決心說道。

「我要走了。」

女人凝望著他的眼睛，那湖水一般的目光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句。

「……記得想我。」

「別這麼傷感。」

輕輕撥開了她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彷彿要將這張臉刻在記憶中一樣，凝望著妻子的孫獵陽從嘴角咧開了一抹笑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儘可能輕鬆一些。

「我又不是不會回來了。而且我感覺最多十年，咱們去月球，就像做個高鐵回老家那麼簡單。到時候你上來看我，或者我下去看你，都是一樣的。」

看著女人懷中的小嬰兒，孫獵陽伸出食指逗了逗他，對著他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或許是被那溫暖的笑容給感染了，小嬰兒停止了哭聲，咯咯笑著伸出手，想要抓住爸爸的食指。

「乖，寶貝，等我回來。」

輕輕握住了孩子的手，他用帶著些神往的語氣，繼續說道。

「等到了那時候，你爹就能給你講一個，讓你的同學們都羨慕的不得了的故事了。」

咬了咬嘴唇，女人看著他的眼神中，帶上了一絲淡淡的哀怨。

「真是的……你一定得現在去嗎？」

「沒辦法啊，總得有人去的，」輕輕鬆開了孩子的手，孫獵陽看向自己的妻子，笑著說道，「我的師弟明年結婚，還有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師妹，我這個做師兄的不站出來，難道讓他們兩個上去嗎？」

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

二代可控聚變全國只有很少幾個研究所有人在做，而他們的研究小組可以說是這其中的中堅力量了。雖然到目前為止都只是一些鋪墊性的工作，距離解開月球上的能源寶庫還遙遙無期，但如果沒有人去邁出這個第一步的話，未來也不會有了。

「……聽說那裡很冷，記得上去以後多穿點。」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吻別了自己的妻子和她懷中的孩子，孫獵陽將半人高的背包甩在了身上，忍住回頭的衝動，朝著停在宿舍樓外的SUV走掉了。

第一批前往廣寒市特區的開拓者一共有五十人。

作為開拓未來的先鋒，他們將在二號發射基地搭乘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專用航天器，前往等候在同步軌道上的鵲橋號。

看著墨跡了半天、最後一個上車的孫獵陽，陶牧野將詢問的視線投向了他。

「你連孩子都有了？」

孫獵陽咧嘴笑了笑，鼻孔飄出了一串白霧。

「怎麼？看起來不像？」

「確實不咋像。」

「你呢？博士也讀幾年了吧，沒找對象嗎？」

「我是獨身主義者。」

「第一次聽人把單身狗說的這麼清新脫俗的……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們研究所那裡應該不缺人吧？怎麼派個大齡未婚男青年上去？」

會產生這樣的疑問也是情理之中。

雖然現在大德魯伊已經不帶博士生了，但他的研究所里人還是不少的。農業研究和可控聚變又不一樣，後者是新興學科，前者都已經發展了幾十年。可以選擇的話，沒有道理會派一個還沒成家的獨生子女上去。

「是我自己報的名。」

和孫博士不一樣，為了拿到這個名額，他可以說費了不少力氣。

「……你自己報的？」孫獵陽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明白地說道，「為什麼？」

「陸院士不是說了嗎？」陶牧野淡淡笑了笑，看了眼車窗外飛逝的景色，還有那從梧桐上吹落的秋葉，「這是一場必要性的遠征。」

「為了文明的未來。」

「你不覺得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嗎？」

……

最後一輛車抵達了二號發射場。

行李和乘客分成了兩撥，在現場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按部就班地登上了形如巨鳥的空天飛機上。

三十分鐘之後，他們即將前往三十多萬公裡外的月球，在那裡開闢新的家園。

雖然前路充滿了不確定的迷茫，但坐在生保裝置中的他們，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畏懼的眼神。

就如同那個人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場必要性的遠征。

此刻坐在這裡的他們，每一個人都背負著偉大而光榮的使命。

他們去往的不僅僅是月球。

更是人類文明的未來。

寬闊的引擎噴射出湛藍色的弧光，在那高速噴射的等離子體的推動下，展開機翼的空天飛機開始緩緩向前，航向天空。

站在地面上的親人們，朝著遠去的人們揮手作別，一直到那弧光消失在天際的一角，將所有人的視線拉向遠方……

與此同時，與二號發射基地相隔不到五十公里的星空科技大廈，航天項目部的總經理將指揮中心那邊送來的發射簡報，送到了CEO辦公室，並簡單地彙報了當前的發射情況。

「……嫦娥號已經平穩穿過平流層，正在切換垂直飛行模式改變航向，預計將在兩小時后抵達預定軌道。」

接過報告掃了一眼，陳玉珊點了下頭。

「這份報告就放在我這裡好了，你先下去吧。」

「好的陳總。」

那人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並順手帶上了門。

仔細地看完了手中的報告，陳玉珊思索了片刻之後，將情況匯總到了一份更簡潔的報告上，通過星空科技內部辦公系統，發送到了陸舟那裡。

雖然沒有在現場指揮，但她很清楚陸舟心中有多重視這一次發射計劃。

想必在聽到這個好消息之後，他的心情應該會非常愉快吧。

不自覺的，思緒便飄到了數萬公里之外。

舒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胳膊，做完手邊工作的陳玉珊雙手撐著辦公桌從辦公椅上站起，端著咖啡杯走到了落地窗邊。

看著落地窗外的晚霞，一時間她的心中竟然是生出了几絲淡淡的惆悵。

雖然才短短几天沒見，但總感覺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一樣。

「……要是能早點回來就好了。」

嘴裡輕輕嘀咕了一句，陳玉珊忽然覺得倒映在落地窗上的那張容顏有些陌生了。

總覺得這種小女生才會說的任性話，實在和自己女強人的形象有點不符。

「……看來我還得多努力一些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