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醫生整了整衣服，站起身來，儘可能顯的自己從容一些，問道：「凌醫生這會兒已經開始手術了嗎？」

「早開始了。」左慈典笑笑，道：「凌醫生這邊安排的手術比較多，每次過來的時間都挺緊張的。」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曲醫生重複著，腦袋裡拚命的思考著。

他自然也是聰明人來著。

醫生的世界之所以如此殘酷，就是因為這座象牙塔，將一群聰明人給關到了一起，還不斷的剝奪他們對人類軀體的認同感，不斷的剝奪他們對人類尊嚴的自信，不斷的剝奪他們對人類社會的尊重。

在外科醫生的人際關係里，壓迫和反抗是隨處可見的。60歲的科室主任，安排繼承人時的用心和策略，比起安排太子繼位也不遑多讓，而他的安排一旦失敗，以至於某位不在候選名單中的副主任脫穎而出，那科室主任可能在退休以後，終其一生，都不會也不能回該科室了。

而在有分院的醫院裡面，人際關係就更加緊張了。曲醫生寧願跑到千裡外的武新市出飛刀，自然不可能像是主任們那樣，為了名聲，而只是單純的為了生存而已。

得罪現在的凌然，對於現在的曲醫生來說，既是沒有必要的事，也是非常危險的事。

曲醫生心裡埋怨著不靠譜的私人診所，又瞅了病人和家屬一眼，重新確認道：「你們之前聯繫的醫生，是凌然凌醫生嗎？」

「是。」姐姐也看出情況不對了，狐疑的回答了。

「唔……」曲醫生此時不知道該用何種語氣，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所謂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當然，他是自己飛刀過來的，可昌西省多大啊……

曲醫生不由的又看了看左慈典，依舊是一隻笑眯眯的滷蛋模樣，不用掰開就知道，裡面連蛋黃都是黑的！

都不用凌然出面，曲醫生敢保證，只要左慈典再去滬市，祝同益院士就會對老曲同志，有特別的看法。

「你們應該繼續找凌醫生做手術的。」曲醫生決定放棄這台手術了，他怕再折騰下去，把自己給折騰折了。曲醫生當著左慈典的面，解釋道：「凌醫生之前就與祝院士合作，也是經常去我們骨關節與運動醫學中心做手術的，手術的技術更是極好的……」

做弟弟的有些信了，不由看向姐姐。

40歲的姐姐本來是在懷疑的，但是，聽到曲醫生所言的「凌醫生之前就與祝院士合作」，姐姐心中是警鈴大作。

這不是典型的拉虎皮扯大旗嗎？

凌醫生才多大年紀，祝院士又是多大年紀？

何謂合作？私人承包商幫忙拉大糞，也可以是合作，敢懷疑的，你敢歧視勞動人民？

出於謹慎，姐姐鄭重其事的問：「曲醫生，這位凌醫生，莫非是祝院士的徒弟？像是關門弟子那種？」

「不是，是合作關係。」有左慈典在場，曲醫生怎麼敢胡說八道，還特意解釋，道：「你們現在要做的手術，就叫祝凌跟檢修補術，就是凌醫生和祝院士一同發明的！」

「凌醫生和祝院士一同發明了一個術式？」

「是的。」

姐姐險些笑場：「這不就是爺爺喂孫子嗎？做好的成果，給年輕人挂名，這種事情也拿出來當名氣……」

「這個真不是。」曲醫生更加誠懇，以至於頭都要杵地上去了，他非常認真，非常耐心的解釋道：「凌醫生是那種天賦很好，技術超級出色的醫生，祝院士雖然研究了祝凌跟腱修補術的技術框架，但具體實現，都是注意身體完成的，而且還有增補……」

姐姐冷冷的看著曲醫生，就像是看一隻貓在撒謊，金魚淹死了似的。

「我們還是希望由曲醫生來進行手術。」姐姐牽住弟弟的手，重新堅定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曲醫生目瞪口呆：你們是來接腳筋的，又不是來接腦筋的，用得著這樣嗎？

「我沒有和你們開玩笑。凌醫生的技術要比我好的多。」曲醫生現在已經能夠很輕鬆的承認這件事了。

也許最初接觸凌然的時候，曲醫生無法理解凌然所掌握的技術，但是，經過兩年的學習以後，曲醫生已經能夠理解了，或許做不出來，但至少，能夠讓曲醫生心悅誠服的對凌然喊一句：牛掰！

較勁什麼的，更是不存在的。

然而，姐姐只用看看曲醫生，再看看左慈典，依舊冷靜的做出判斷：「不管你怎麼說，還是請曲醫生給我們做手術吧。沒事的話，我弟弟該休息了。」

曲醫生委屈的看向左慈典。

左慈典笑笑，也沒有任何錶示的離開了病房。

關上門的剎那，不隔音的病房內，就傳來女子的聲音：「他們這種人我看多了，為了捧自己想捧的人，什麼節操都是不要的。你們說，正常的人，怎麼可能不斷的贊別人的技術好，尤其是當醫生，據我所知，一個個都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樣，別說、這位在骨關節與運動醫學中心裡工作的醫生了，你說他可能這麼稱讚那個雲醫的醫生嗎？能讓他這麼低頭，肯定是因為對方的背景強，家底厚。」

「那就由曲醫生做手術。」家裡人聽了女兒的話，都紛紛贊成。

門外的曲醫生，更是渾身僵硬。

你們和我的仇家是串聯好的吧。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左醫生，您看，這個事情怎麼辦？」曲醫生可憐巴巴的望著左慈典。

他是真的不想得罪人了。

左慈典笑笑：「沒事。病人家屬有要求，我們照做就行了。」

曲醫生嘴唇顫了顫，拚命的轉動大腦，道：「左醫生，您看這樣行不行，麻煩你們給說一下，咱們把病人安排到武新市一院，方便我後續請教凌醫生？」

「凌醫生也很忙。」

「我明白，我明白，我盡量不打擾凌醫生。」

「好吧。」左慈典點頭應下了。

對醫院和科室來說，能不擔責任是最好的，也是出於息事寧人的狀態。但是，到了真正需要的時候，醫院對一場醫療事故的負擔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國內的醫療事故，多以百萬位標準，對醫院來說，是很容易覆蓋其成本的。

曲醫生抹了把汗，將左慈典送走了，再回過頭來，他就開始給病人做術前準備了。

「你今天就做腰麻吧。」曲醫生等病人推入手術室后，特意說明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