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學明和另外兩名實習生站在小辦公室里，望著四周的綠蘿和吊蘭，內心有好奇，有激動，有一點點的忐忑不安。

這其中，項學明的思緒大約是最複雜的。

同為實習生的凌然成為了雲醫急診中心的一個治療組的負責人，這種事，就算已經發生了，再想起來，依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項學明知道的有關凌然的故事裡，不可思議的事還多著呢。但是，這並不會減少他此時的驚詫感。

以前的凌然在雲華大學里，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還未入學就照片滿天飛的超帥學弟，入學第一天就變成了雲華市大學生聯盟中的風雲人物，再之後，就連老師們都無限維護凌然……

「項學明，凌然你熟悉不？」同組的男生鄭軍性格活躍一些，每次輪轉都格外擔心。

項學明苦笑：「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怎麼會，都是臨床專業的，你沒有和凌醫生說過話嗎？」組內唯一的女生關菲的期待感都要爆出來了。

「我哪裡有機會和凌然……凌醫生說話。」項學明有意識的改了口，免得一會兒叫錯出來，平白得罪了凌然。

他其實是與凌然說過話的，大約還打過幾次招呼，得到過兩次微笑，但僅此而已。

項學明現在還記得凌然溫潤的笑容，當時給人的感覺似乎也蠻不錯的……但是，項學明從來沒有奢望過於凌然那樣的學生做朋友。

他是從小在大山裡長大的孩子，六七歲就開始幫家裡幹活，到了15歲的時候，才徹底離開農田，到縣一中讀書，參加高考，然後坐綠皮火車的硬座，到雲華來讀書，第一年用的都是借來的錢，然後才申請了助學貸款……

「你好浪費吖。」關菲撅撅嘴，迪奧的口紅彷彿閃著光似的。

項學明笑笑。

「不過你還好了，至少經常能見到凌醫生，不像是我，要不是來雲華實習，都不知道男生可以這麼酷的。」關菲笑一笑，滿懷期待感的看向門口。

項學明又是呵呵一笑，如果說凌然他見的不多，關菲這樣的女生他就見的多了。

鄭軍有些不服氣的道：「凌醫生這樣的算是酷嗎？他就是不說話而已。」

「你也可以試試不說話呀。」關菲的手在臉頰上一劃，手動微笑。

鄭軍氣的低下頭來，心中莫名：六分女還會賣萌，你天天照著鏡子練的啊。

關菲的注意力重新投注到了項學明身上，道：「喂，你積極一點嘛。一會兒凌醫生進來，你要記得給我們做介紹的。」

「哦。」項學明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他的目標只是能拿到一個好的畢業推薦，從而積累多一點的優勢罷了。

若是能有機會參與一些手術的話，他再找工作的時候，就能更遊刃有餘一些。

不同的醫院有不同的招新模式，但大部分的醫院都喜歡實習成績好的，參與手術和病例多的——實習成績、參與手術的數量等等，本身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但它代表了實習生的態度。如果連實習期的壓迫都不能妥善處理的話，規培和住院醫期間的大幾年，就很成問題了。

項學明瞅了一眼關菲，再低頭看看她腳上穿的新百倫，心想，這樣的女生，就算是家裡幫不上忙，也用不著急火火的就業吧。不像是自己，如果不能留在雲華……

項學明搖搖頭，他不需要一個後退的選擇，人生已經退無可退了，那裡還有什麼後退一步的選擇啊。

砰。

凌然提著一包的柚子，用腳將門給踩開了。

「凌醫生。」

「凌醫生~」

「凌……醫生。」

三名實習生分別打招呼，稍稍有些混亂。

「恩，都縫過柚子吧。」凌然只點了點頭，就算是打招呼了。實習生的工作是減輕醫療組的負擔，而不是相反。

鄭軍、關菲和項學明都有些莫名其妙。

「一人一個柚子，各拿一個縫，最後縫合最好的，跟著我上手術。」凌然一點前置講話，乃至於詢問的過程都沒有。

他也不懂得這些，不擅長這些，更不關心這些事。

因此，面對霍主任分配給自己的實習生，凌然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給任務了。

三名實習生則有些發愣。

他們也實習了快一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

「怎麼縫都行嗎？」項學明率先醒悟過來。「上手術」三個字，他聽的再清楚不過了。

不管凌然在雲醫混的究竟怎麼樣，但項學明知道，治療組的組長都是有著大量的手術權力的。在雲醫這樣的三甲醫院裡，普通病人永遠都是不缺的，只看醫生給不給機會。

項學明立即低頭，開始挑選起了柚子。

一隻適合縫合的柚子，應該是皮面光滑有水分的。失去水分的柚子皮會變酥，縫線使勁一拉，就可能破損了。太厚的柚子皮也不好，尤其是要想縫的漂亮，就得控制厚度，否則，厚皮對縫線的拉力要求大，依舊可能割破柚皮。

項學明選了一隻最有彈性的光面柚子，大小適中，既不會讓工作量太大，也不至於提高了縫合難度。

鄭軍和關菲落後一步，卻是都沒什麼挑剔的，從剩下的幾隻柚子中，選出了勉強合適的柚子。

項學明顧不上他們了，找了縫線出來，就埋頭苦幹。

他雖然不熟悉凌然，但有一點知道的，凌然雖不愛說話，做事卻是靠譜的。他答應給上手術的機會，那就肯定會給。

凌然本人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坐回到辦公桌後面，就寫起了自己的論文。

他的文章已經基本完成了，只是體量略微的大了些，還需要再做些刪改。

鄭軍和關菲也醒悟過來，趕緊找地方坐下，忙碌了起來。

一時間，辦公室內只有鍵盤敲擊，與刺穿柚皮的聲音。

過了一會。

關菲悄悄的抬起了頭。

只見凌然坐在陽光下，脊背挺直，雙目凝視前方，金黃色的陽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再綻放開來。

關菲幸福的吸了一口氣，彷彿能將陽光吸入腹中似的。

「我縫好了。」項學明跳了起來，生怕被搶先的樣子。

「好。」凌然應了一聲，繼續工作。

項學明有些不安寧的坐了回來。

又是幾分鐘過去，鄭軍總算是完成了縫柚子的工作，弱弱的舉手，報告了一聲。

凌然依舊是點頭應「是」，並沒有過來檢查的意思。

這下子，關菲只好加快速度了。

比起項學明和鄭軍兩人，關菲在縫合方面的時間投入明顯不多，她的就業方向是內科，本來就不怎麼追求外科技術，另一方面，她寧願在其他方面花費時間。

「凌醫生，我做完了！」關菲用的時間有另外兩人加起來那麼多，完成以後，卻是比兩人加起來都興奮。

「來了。」凌然給手裡的論文結了個尾，再過來檢查了三人的柚子。

以美觀論，項學明的柚子是最醜陋的，因為他在等其他倆人的時間，又做了多處縫合，比較起來，完成度最低的反而是鄭軍。他做完的比關菲早，手法卻是粗糙的多。

「項學明做的最好，去換衣服和洗手吧。你有進過手術室嗎？」凌然很快做出了決定。

項學明連連點頭，且道：「我縫過兩次外皮。」

「好。」凌然再轉頭對鄭軍道：「你把柚子皮都剝了，給護士站送去，再和關菲一起去找余媛，讓她給你們說注意事項。」

說完，凌然帶著項學明直奔手術室去。

關菲則樂的跳腳，面對鄭軍不解的目光，傻傻的笑出了聲：「凌醫生記得我的名字了。」

鄭軍氣的想笑：「我也記得啊。」

「請你忘記。」關菲甩起了頭髮，背對鄭軍，玩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