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點鐘，下溝診所開門營業。

來的最早的都是診所的老病號，尤其是來輸血塞通，丹參的老年人，都是吃好了早飯，就慢吞吞來診所報道了。

高質量的護士娟子用42斤重的左手熟練的拍拍老病號的胳膊，再用另一隻48斤的右手一撮，就將針插入了血管，再掛上點滴，調好速度，微微一笑，整個流程利落非常。

老病號們隔段時間就會來輸液，次數多了，哪裡好扎針，誰的血管脆之類的，娟子都爛熟於胸。

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正房的堂屋裡，就坐了七八名老病號。

老年人輸液的時間都很長，許多人都是算著午飯的時間來的。他們滿足的躺在自認風景獨好的位置，有的仰望天空，有的聊天，有的讀書，不長時間，讀書的最先打起了瞌睡……

熊醫生將該填的單子填完了，就坐回到堂屋門口的小方桌後面，將一張報紙「嘩」的一聲抖開，認真的看了起來，偶爾有病人問話，他的眼睛等閑也不離開報紙。

事實上，老病號們都是老毛病了，提出的問題也都不是什麼新鮮問題，熊醫生回答的時候，幾乎都不需要思考。

偶爾，當病人提出的問題，需要熊醫生思考的時候，熊醫生思考的結果，永遠是：「去醫院檢查一下」。

當然，他會指導病人們應該挂號的科室，就像是外國的全科醫生那樣。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在巷子里響起。

二樓的凌結粥正喝著茶，立即露出微笑，說：「金鹿的車要來了。」

「這是他們公司的救護車？」凌然驚訝的問。

凌結粥笑了起來：「當然不是，這是苗醫生的自行車，他每天都是卡著點過來的。」

似乎覺得自己說的不清楚，凌結粥就掰著指頭道：「金鹿公司的救護車，每天送來的第一班病人，最早是10點多。苗醫生來前都會打電話，如果金鹿公司送人來，他就提前一點到咱們診所，否則，他就等中午或者下午才來。」

凌結粥說著感慨道：「苗醫生每天很辛苦啊，晚上在月華醫院的急診加班，白天來咱們醫院兼職，往返都是騎自行車，我給他說允許彈性上班，他才同意200塊的。」

「苗醫生沒有正職？」

「聽說是出了什麼事，所以只能在外面兼職了。」凌結粥嘿嘿的笑兩聲，說：「苗醫生的美容針縫的很不錯，又會說話，這段時間給咱們賺了不少呢……可惜小然不能幫忙，要不然，我給苗醫生說說，你們今天一人一半的人，給他一百一二十塊就好了……」

凌結粥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瞅著凌然。

凌然不為所動，他想用錢的時候，向老媽要就好了，哪裡需要給老爸打工。

略作思忖，凌然道：「我可以幫忙做些檢查。」

凌然原本準備早上去醫院，給病房裡的病人做體格檢查的，既然被放假了，就在家裡的診所來進行好了。

醫院有呂文斌等住院醫查房，沒有緊急事務不會來找凌然的，從這一點上來說，他過的幾乎是二線的生活了，除了依舊還要值班。

凌結粥聽到檢查卻是眼前一亮，問：「你是不是跟醫藥代表學到什麼招了？」

正在泡茶的陶萍手一抖，慌忙看向兒子。

凌然問：「什麼招？」

「開藥的招啊？先做檢查，然後開一堆葯什麼的，他教你怎麼搞了嗎？」凌結粥越說眼越亮，恨不得化身為大醫院的收款員。

凌然無奈搖頭，起身道：「我現在只會做檢查，不會開藥。」

「檢查不好算錢啊，現在的病人，出了錢就想拿到東西，你不給東西就收錢，人家就會覺得虧了。」凌結粥苦口婆心的語氣，道：「咱們做的是街坊生意，不能太貪心。」

「檢查就不收錢好了。」凌然說著就下樓了。

凌結粥趕緊追下去，嘮叨著：「不收錢的話，以後人家天天來檢查怎麼辦？不檢查人家要不高興，檢查出了問題，人家也不信你，只當你是為了賣葯……」

「你剛剛還讓我開藥。」

「所以說啊，醫生和病人啊，最重要的是建立信任關係，你看咱們家的診所，很多病人來看了病，開藥都不問價的，人家知道我不貪他們的錢……哦，苗醫生來了，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兒子凌然，雲華大學醫學院的學生，正在雲醫實習。」

凌結粥將凌然拉到了剛進門的苗醫生面前。

苗醫生大約40歲左右，魚泡眼，酒糟鼻，臉很有些滄桑。他外面穿著白大褂，裡面穿著白襯衫，脊背挺的筆直，像是得了強直性脊柱炎似的……

「苗坦生。」苗醫生不咸不淡的與凌然握了握手。他只是兼職醫生，用不著關注老闆的兒子的情況，尤其還是一天只給200塊錢的老闆。

說話間，滴污~滴污~的救護車的聲音，傳了過來。

「工地上的鋼筋掉下來，砸破了頭，我去接一下。」苗醫生果然是早打過電話的，給說明了一句，就又返身出門了。

凌然自去門口，道：「熊醫生，我最近想練習一下體格檢查，幫您坐一會吧。」

熊醫生是下溝診所常年坐診的大夫，平日里也只是做些開藥的工作，連清創縫合都很少做，以往遇到了，稍微麻煩些的，都是以轉診為主的。

凌然想要坐診，熊醫生放下報紙，就痛快的站了起來，抬頭看到了凌結粥，又道：「不少錢。」

凌結粥砸吧砸吧嘴，拐了一個彎離開，好像路過的樣子。

「呦，凌然今天沒去上班啊。」沒等多久，一位老奶奶就帶著小孫女過來了，口中道：「熊醫生，您給看看，早上起來就咳咳的，可別是又感冒了。」

「先讓凌醫生幫你看。」熊醫生翹著腿，坐到了藥房櫃檯里。

「來，坐這裡。」凌然拍拍面前的椅子，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體格檢查的標準程序。

體格檢查是人對人的檢查，只用簡單的器械，因此很講究禮貌、態度，以及醫生本身的儀錶著裝。

在醫學院里，體格檢查的考試中，必不可少有「以病人為中心」或「高度責任感」或「醫德修養」方面的內容。

凌然為此甚至對著鏡子，練習過笑容。

被奶奶牽著手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本來有點不情願看病的，此時看著凌然的臉，態度莫名變化，乖乖的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兩腿併攏，像是在課堂上似的，細聲細氣的道：「我叫宋雪。」

「恩，宋雪小朋友，我先幫你看看扁桃腺，來，像我這樣，啊……」凌然拿出壓舌板，摘去外面的塑料包裝，同時教小女孩怎麼做。

宋雪「啊……」的一聲，張開了嘴

凌然用壓舌板迅速的按了一下，同時用手電筒打光，抽回手后，道：「是扁桃體發炎了。熊醫生，你給開藥吧。」

奶奶原本就是來開藥的，又見是熊醫生寫藥房，就只「恩」了一聲。

在她看來，開藥顯然是比檢查更重要的事。

凌然觀察著對方，等熊醫生開好了葯，又道：「我看您揉了好幾次脖子，頸椎不好嗎？」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枕頭高了。」

「我幫您檢查一下？」凌然練習的慾望正膨脹。

奶奶遲疑了一下，就坐到了凌然面前。

「我先幫您做一個頸部檢查……摸一下您的頸部的動靜脈……」凌然短暫的觀察后，就站到老奶奶的背後，一邊說一邊檢查起來。

「淋巴結沒有問題，甲狀腺也是好的，有點高血壓？」凌然聚精會神的做著自己的首例面向病人的頸部檢查，專精級的體格檢查技能飆起來，可以獲得大量的信息。

「這兩天的血壓是不太好，昨晚量有130，90。」老奶奶被抓著脖子，說話有些漏氣。

凌然道：「檢查一下您頸椎的活動度……再聳一下肩，我們看看副神經……恩，也沒有問題……」

老奶奶聽著凌然說話，莫名的高興。

小夥子的聲音本來就好聽，最重要的是，他檢查完了就說「沒問題」，自然令人心情舒暢。

她的年紀大了，最希望聽到的，就是「沒問題」了。

「主要就是高血壓的問題了。」凌然結束了頸部的檢查，禮貌的微笑並給出結論。

「那你給我換個葯？」老奶奶試探著問。

「130的高壓可以的，90的低壓略高了，但也不用換藥，最近注意飲食就行了……」凌然對高血壓這種常見病還是很熟悉的，就按照高血壓的指南叮囑兩句即可。

不等老奶奶再問，一位老爺子擠了過來，道：「給我也檢查一下。」

「您哪裡不舒服？」凌然禮貌微笑。全身的體格檢查頗為耗時，也不是很有必要，因此，先問病史和主訴，是很有必要的。

「我有點氣管炎，肺也不太好，老毛病了，天冷就犯，天干也犯……」老爺子說的很細緻。

凌然一邊聽一邊點頭，順便給做了個肺部的叩診並聽音。

「外側清音，清晰度不錯，肺部沒有問題，您要是擔心的話，我們看一下胸部擴張。」凌然說著起身站到老爺子身後。

老爺子一聽沒問題，臉上就露出了笑，連聲說好，然後隨著凌然的話音做深呼吸……

一會兒，幾位老病號紛紛招呼凌然，來給他們做體格檢查。

新來的老病號見此，乾脆先不掛瓶了，都坐等凌然給他們做檢查。

凌然面帶禮貌的微笑，有點親切又有點威嚴的樣子，很受眾人的喜歡，最重要的是，他總能說准大家的病症，即使都是老毛病了，大家也都想要確定一下。

熊醫生冷眼旁觀，樂得有人將陪聊的工作搶去。

裡屋完成了清創縫合的苗醫生也是眯著眼睛看，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幾名路過的女孩子，悄無聲息的來到問診台前，排起了隊。

正在看報紙的熊醫生眼神一凝，放下報紙，猛的站起來，對凌然道：「小凌，你要不要歇一會？我來替一下你。」

「也好。」剛剛完成了18例體格檢查的凌然，詢問系統后，確認自己在雲華市的排名已上升了一名，到1127，頗為滿意，也想要停下來休息一會了。

坐在問診台前的幾名女孩子慌亂了兩秒鐘，就見坐在最前面的女生悠然起身，道：「我忘記收衣服了。」

「對哦，該收衣服了。」

「快點回去吧。」

毫無誠意的對話后，問診台前，又恢復了平靜。

熊醫生默默的抖開報紙，一杯清茶配枸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