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醫生！」

「凌醫生~」

手術室里的男士與女士們，見到凌然都認認真真的打招呼。

凌然給出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微笑，就問：「什麼情況。」

「銳器傷，大量失血，心悸氣促，beck三聯征齊全……」余媛快速的報告著情況。她也是凌治療組學習最快的成員，在其他醫生還處於肝膽外科的狀態下的時候，余媛已經迅速的開始了心臟外科的自學中。

凌然一邊聽，一邊做著術前準備。心臟外傷修補術的難度不高，能不能活的主要因素在於院前，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讓病人保持狀態進入醫院的考驗是最大的。

不過，這也就要求醫院和醫生的成功率要足夠高，儘可能的挽救每一個送入醫院的心臟外傷的患者。

而就眼下的這位來說，也是到了緊急時刻了。所謂beck三聯征，是低血壓，頸動脈怒張，心音遙遠，是急性心包填塞的主要癥狀，落到臨床上，遇到這樣的病人，基本就不做什麼其他檢查了。

並不是其他檢查沒用，而是檢查耗費時間，而病人的生命倒計時已然開啟。

「開胸。」凌然一句啰嗦的話都沒有，直接採用了正中切口。

助手們就更沒有話說了，乖乖地配合著凌然，配合著些微的擔心。

相對於肝切除或者手外科什麼的，凌然在心臟外科的尚未建立名聲，也沒有什麼輝煌的戰例佐證，自然不免令人多想。

電刀在胸骨前骨板正中，切開了軟組織。

「甲狀腺拉鉤。」

「彎鉗頭。」

「胸骨鋸。測試。」

凌然一樣器械都用不到二十秒鐘，就要換另一樣，旁邊的手術科的護士，卻是配合無間，標準的開胸流程，對於經常參與手術的資深護士來說，並沒有多少困難。

王佳放低身段，給手術科的護士打著下手。現在如果讓她參與一場肝切除的手術，她閉著眼睛都能給主治遞器械，但換成心臟外科的話，重新學習是不可避免的。

「暫停通氣。」凌然通電測試胸骨鋸是否正常，單手握持著胸骨鋸，就像是捏著一把厚把的手槍似的。

參觀室里的霍從軍，也暫時停止了通氣。

眼前的手術，對他來說，確實是有些過於緊張了，畢竟是心臟手術，不同於其他內臟位置，做錯了還有補救的機會，心臟手術若是做出了差池，很多時候，怕是都沒有救場的機會。

霍從軍回頭看了康主任一眼，臉上又露出了笑容：「老康身體看著還不錯啊，有什麼保養的秘笈。」

「我今年剛五十。」康主任的臉是又黑又紅，像是只待宰的豬在發脾氣似的。

霍從軍不怕康主任的提價高，依舊笑的像是個老好人似的：「老康剛到醫院的時候，就是號稱年輕有為么，這個我都是記得的，哎，一轉眼，你也是50歲了哦……」

康主任肚子哼哼兩聲，對霍從軍的套近乎不以為然。從他的角度來看，霍從軍現在套近乎，就像是賣豬前給豬吃的飽飽的一樣，目的是為了壓秤，可不是對豬有什麼愛的懷念。

不過，霍從軍說的話，還是讓康主任稍微有點開心的。

年少有為確實是康主任曾經的標籤。畢竟是做心臟手術的醫生，20多年前，還是心胸外科的一員的康主任主刀心臟手術的時候，也是驚艷了無數人的。那個年代，體外循環的心臟手術，任何一種都是全院動員的大手術，在沒有專業ICU的環境下，手術科的護士長甚至會專門安排一組小護士，就為康主任的病人服務。

後來……也就是康主任不善經營，未能將心外科好好的發展起來，否則的話，他現在說不定也能建立一個心臟外科中心什麼的，傲的像是霍從軍一樣。

不管怎麼說，回想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康主任的心情自然而然的就變的激蕩起來，看著霍從軍的表情也稍稍的溫和一些了，心裡想，一會凌然的手術要是出了問題的話，如果霍從軍的態度還是如此漂亮的話，那他就是上台幫幫忙，也不是不行的，恩，到時候要點什麼呢？換個彩超會不會太過分了？

康主任心裡想著美事兒，臉上也是掛出了微微的笑。

霍從軍一看，就知道自己的鋪墊有了作用，又猛的一拍大腿：「對了，家裡人前幾天給我弄了些酸奶，說酸奶養胃，味道還怪好的，那個誰，你去冰箱給我取一下。」

靠門最近的住院醫渾身一震，瞬間得到了新名字似的，興奮的狂奔出參觀室，又氣喘吁吁的拿了酸奶回來，遞給康主任和霍從軍，笑道：「還是涼的。」

「拌一下吃比較好吃。」霍從軍接過酸奶，又道：「那個誰，我冰箱里不是還有一個堅果包和乾果包嗎？去給拿一下。」

「是。」這次輪到在門邊的另一名住院醫冠名「那個誰」了。

「咱們稍等一下。」霍從軍給予微笑，又將目光落在了樓下。

康主任手裡拿著冰冰的酸奶，已經是感受到了霍主任那濃烈的態度，表情不由和諧下來，再看著凌然的操作，道：「胸骨都已經鋸開了，斷面止血什麼的做的挺好的，不愧是常做肝切除的醫生。開口位置看著挺好的，就是從胸骨角到劍突，稍微有點大了。」

「開口划拉大了？」霍從軍明知故問，就為了讓康主任發言爽一下。

康主任果然上了鉤，道：「凌醫生這種呢，就是教科書式的開口了，好處是暴露的充分哦，裡面全部都能看清楚。不過，我們現在一般已經不這麼切了，病人也是社會人嘛，手術做完了，還是希望能好看一點的，所以，一般因為美觀的原因，我們都會切短一點，取個更低的切口。」

「顯露差一點，但是綜合考慮上，又有優勢。」霍從軍替康主任補充了一句。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康主任被捧的舒服的不行，只覺得現在看霍從軍，也有點順眼的樣子。

作為一名小科室的主任，康主任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得到霍從軍這種大科室的主任的真誠相待與尊敬了。

康主任端起酸奶嗅了嗅，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注意補血。」凌然的聲音，又從下方傳來，從參觀室往下看，肉眼可見的是醫生和護士們的精神緊繃起來。

如果是在別人的手術室里，精神緊繃的狀態，應當是全員閉嘴，沉默手術，或者情緒更外放一些的，會有主刀罵罵咧咧，指桑罵槐。

而在凌然的手術室里，什麼時候全員全神貫注，連偷看凌然的都沒有了，那就是精神繃緊了。

凌然的手指，輕輕的按在了病人的心臟破口處，滾滾的血流，立即變細變慢，就像是河水變成了吸水，撒尿變成了甩鳥似的。

「線。」凌然伸了一下手，再回來，已是順勢穿透了心臟。

一針。

兩針。

「恩，縫好了。」凌然總共縫了兩針，就將不大的心臟裂口給縫合了起來。

心臟外傷的修補，通常面對的也都是這樣的小裂口，裂口太大的病人，活著到醫院的概率太低了。

手術室和參觀室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砰。

二代「那個誰」推開參觀室的門，拿來了整整一藍的乾果、堅果和果脯。

霍從軍看了看正在收尾的樓下，又看了看籃子，可惜的捻起了四分之一顆核桃，放在了康主任手捧的酸奶里，道：「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