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到1個小時的時候，參觀室里的閑散人士略略的顯的有些無聊了。

對醫護圈以外的人們來說，胃或者結腸在紅油火鍋中是很吸引人的，在紅通通的血里泡著，就比較令人倒胃口了。

而若是不看屏幕的話，手術室里的場景也漸漸的有些令人乏味了，三名穿著藍色洗手服的醫生大部分時間在看手術室里的屏幕，手裡的動作幅度小的像是在鬥蟋蟀，若是沒有預先所知的話，給普通人的感覺，是醫生們的運動量還沒有打街機的少年大。

兩名麻醉醫生就更讓人感覺昏昏欲睡了。相比之下，蘇嘉福還時不時的玩弄一下電腦，輸入一些什麼，刪除一些什麼，像是個做表格的小白領，他的麻醉主治就是純粹的痴獃兒了，或者用好聽一點的說法，像是練了龜息功似的。

護士們倒是在不停的奔波，可對參觀室眾人來說，今天的關注點並不在此。

「哎，要不回去吧，這麼長時間都是一個動作，你們不累啊。」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女士開口，就讓人察覺，她的白大褂是假的。

「說的也是，趴著太累了。」

「該拍的照片也拍的差不多了，再拍都一樣了。」

「說的是。」

「你怎麼不走？」

「你走啊……」

「所以你是騙我們走的？」

參觀室突入其來的熱鬧，令人頗有些猝不及防。

一群醫生面面相覷，面對主任們審視的目光，幾個人都將手機給收了起來。

霍從軍「咳咳」兩聲，道：「現在開始第7組淋巴節群清掃了。」

「對的，這個應該是整台手術的難點了。「普外的副主任醫師韋清也覺得尷尬，趕緊出來說話。

霍從軍「嗯嗯」了兩聲：「接著的8，9和12組淋巴節都算是難點吧。」

「也是重點，肝固有動脈和膽總管，以及門靜脈的走向和位置，這個是淋巴清掃的時候，最重要的解剖結構。」韋清說到此處，突然又覺得尷尬了。在凌然面前談肝動脈，膽總管還有門靜脈，總是感覺有點不太對。

當然，普外科其實也是做肝膽的，如果沒有肝膽外科的話，膽囊炎乃至於肝切除，也都是由普外科來做的。京城的馮志詳教授就是大普外的支持者，自己堅決不分家，最後搞了一個普外中心，好給手底下人安排位置。

雲醫的普外科也是強勢單位，肝膽外科會有今時今日的凄慘地位，既是賀遠征不爭氣，也少不了普外的功勞。

就此結構來講的話，來自外院的賀遠征，是被好幾個科室吊起來打，一直打到今天的，而且，除非他實力攀升，或者找到較強的背景，否則，在可見的未來，賀遠征還是要被打下去的。好在他比較年輕，如果能夠忍辱負重的堅持下去的話，等到普外的大主任退了，急診的霍主任退了，最好是幾位外科出身的院長和副院長都退了，他可能就……只被凌然一個人打了。

韋清說著肝膽，也想到了肝膽外科和賀遠征，然後也想到了凌然，此時就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凌然在肝膽外科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他吊打的，也不光是雲醫自己的肝膽外科，還有昌西省全境的肝膽外科，乃至於普外科，甚至還一路順到了馮志詳這樣的京派大佬，而其依靠的，主要就是技術——這是讓人最服氣也最不服氣的地方。

說服氣，醫生用技術說話，做到全國範圍內的頂尖水平，身為外科醫生，想不服氣都不行。可要說服氣，偶爾能夠品嘗到權力的鮮香味的主任和副主任們，又不免多些心思。

「凌然在腹腔手術中，還是有優勢的。」普外大主任一句話，將話題給接了過去，且道：「要說腹腔鏡下的胃癌手術，其實第三軍醫大西南醫院【1】，是做的比較多的，我印象里，他們前些年就做到1000例了。只能是進展期以前的胃癌，這個數量，應該是做的很多了。」

霍從軍聽的眉毛一挑：「是嗎？」

「人家寫了論文的。」普外大主任微笑：「我記得，他們做這個胃癌根治術，用腹腔鏡，平均就是200分鐘左右。」

霍從軍一算，200分鐘只是3個半小時，頓時就不是很硬氣了。

術前會診他也是參加過的，今天的手術計劃，也是按照300分鐘來安排的，儘管其中會有一些出入的地方，但要快也快不到哪裡去。

「快不一定就是好。」霍從軍的嘴還是足夠硬的，瞅著下面，道：「凌然做肝切除，做的快的時候能做到一個小時以內，但他也不追求這個。」

」人家也沒追求，自然而然。」

「說的是，但今天的重點，應該是怎麼給病人做好手術吧。」霍從軍眯眯眼。

「當然要做好手術。」這句話，卻不是普外主任說的。

幾個人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見一名陌生的醫生穿著白大褂，啞著嗓子說話。

「你是哪個科的？」霍從軍皺皺眉，他在醫院呆的久了，沒噴過的醫生是有的，沒見過的醫生卻不多。

「我……我是老徐的隊長。」陌生男人乾脆的將白大褂脫了下來，道：「我聽說這裡能看手術，就進來看看。」

「老徐的隊長……有證件嗎？」霍從軍看在對方身強力壯的份上，沒有立刻噴。

警犬中隊的隊長遲疑了兩秒鐘，還是把證件拿了出來，亮了一下，道：「我知道這個有點不太合規矩，我主要是擔心老徐，他就一個老婆，也不是太懂這些事，我得幫他看看。」

「他就是有兩個老婆，也不能幫忙做手術。」霍從軍眼尖的看到了名字，又道：「楚隊長是吧，既然來了，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你不要再說話，否則，我找你們領導投訴。」

「好。」楚隊長將積攢了20年的乖巧都拿了出來，然後小聲道：「我就問一句，現在情況好嗎？」

「一切順利。」

楚隊長於是安心了一些，卻是等了幾秒鐘，又道：「我說最後一句，老徐的父母是救人死的，一共救了5個人，我前面問了人，救下來的5個，現在全都活著呢，加起來，等於多活了小100歲呢。」

霍從軍和普外的大主任互看一眼，霍從軍嘆口氣，道：「你說吧。」

普外主任點點頭，道：「現在就是掃淋巴，主要是為了防止複發，掃的乾淨，複發的概率就會小一些……」

楚隊長認真聽著，眼睛里卻帶著憂慮，作為一名普通人，他是不可能有醫生式的樂觀的，只會有無限的擔憂。

……

……

註：【1】余佩武，錢峰，郝迎學，等，腹腔鏡胃癌根治術726例的療效分析。中華消化外科雜誌，2011，10（1）：4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