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投影出一個接待室中的情形，一個工作人員正在和一對夫婦詳談。
那對夫婦拿著平板，比比劃划，細細思索，似乎在做什麼選擇題。楚飛鴻伸手一抓，半空中畫面切換，直接把那平板中的內容實時顯示在這裡，完全沒有替客戶保密的意思。
石鐵心定睛一瞧，赫然是各種性狀。
眼大眼小，眉粗眉細，渾身上下許多細節琳琅滿目，隨便一看就有數百條，很像古早遊戲的捏人菜單。不過與能夠隨意調整的捏人菜單不同，這裡只能在有限的選項中做選擇。而且很多選擇是聯動的，變了這個就會變那個，不會讓人隨心所欲。
「這就是『選擇』。」楚飛鴻說道：「基因，是生命科學中非常淺顯的內容，早就被人類吃透。而我們院的優勢，只是用最合理的成本、最便捷的手段，把科研結果下放到了產業中。」
「在這個項目內，我們會對夫妻雙方的基因進行全面分析，而後得出全性狀數據。夫妻兩人可以自行選擇自己的後代性狀，自由組合，選取最喜歡、最優秀的那一種。」
「不管怎麼選，我們都不會修改基因本身。不會插入外來基因，也不會刪除原有基因。」
「新生兒百分之百就是這對夫妻的孩子，而且可以規避幾乎所有的遺傳病。不管從倫理學、從遺傳學、從優生學、還是對孩子本身來講，都有好處。」
楚飛鴻點擊了一下「預覽」，立刻生成了一個嬰兒的虛擬形象。下面還有一個年齡軸，隨意拉動，就能看到這個嬰兒快速變成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的模樣。
石鐵心認真看著，這就是生物學系的高級應用之一，效果當真恐怖。
「我們能做到的還不止如此。如果願意多付一點錢，還可以看到更重要的信息。」楚飛鴻又點了一個「潛能評估」，旁邊立刻出現了一個蛛網圖。圖上標註著這個嬰兒各方面的先天底子和成長率，甚至可以估算出天資和未來能達到的高度。
旁邊用簡明的辭彙進行概括，比如「低劣」、「平庸」、「良好」，最高到「仙資」，時刻刺激著夫婦的神經。
「看，一目了然，這才是我們主要的賺錢方式。」
石鐵心不由為之驚嘆，科學方面來講，這確實是極其誇張的水準，甚至比憑空設計更困難。
但是，看著畫面中的蛛網圖，看著從生到死的生命演繹，石鐵心的心底又忽然升騰起巨大的厭惡。
他問道：「若真的如此選擇，是不是意味著，選擇出來的孩子要比自然孕育的孩子更優秀？」
楚飛鴻微笑著：「為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優秀嘛，當然會千挑萬選，左思右想，匹配出最好的性狀。而自然孕育的嬰兒是無數性狀的隨機匹配，當然會有各種各樣的缺陷。」
「所以理論上來講，選出來的孩子毫無疑問更優秀。」
言外之意，自然出生的嬰兒是劣等品。
石鐵心的眼前浮現出了遺孤院中的一天天，一幕幕，一個個男孩女孩。他們被拋下，他們被遺棄，他們掙扎在生活泥潭的最底層。
而他們被遺棄的原因真的都是父母雙亡嗎？
是不是也有一些，是被放棄、被淘汰的「劣等品」呢？
而我自己，也是嗎？
石鐵心呼了口氣，心中心潮起伏，表面則似在開玩笑：「看起來，這是自然嬰兒的大危機。」
楚飛鴻微笑著，貌似溫文爾雅：「可以理解，畢竟父母都會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同樣都是生孩子，為什麼不生一個先天上更優秀的呢？身強體健，免疫力高，不會隨隨便便生病發燒、住院吃藥。而且通過規劃激素水平，還能讓孩子乖巧、聽話、懂事，簡直完美。」
「想想看，一個自己會換尿不濕的嬰兒，還有比這更讓父母省心的事嗎？」
「而且，從效率學上來講，養育孩子也是需要成本的。花同樣的錢報學習班，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學到更多？同樣供養一個丹成龍精、體煉全極，誰不希望把成本降到最低？」
「投入同樣的資源，獲得更多的產出，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好事。」
石鐵心嘴角一扯，滋味複雜：「要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覺得賺錢的門路不止優生，還要加上『體檢』。」
楚飛鴻：「體檢？」
「對。」石鐵心似笑非笑：「古代測八字，現在測基因，情侶結婚前都得來楚院長這裡測一測，匹配不出優良的性狀就換人再測，每測一次都是生意。」
「而且未來做大做強，可以和婚戀、相親機構達成戰略同盟，搞個科學相親、基因相親。充值越多解密越多，會員越高信息越全，這不比優生的市場大？」
「這業務越琢磨越賺，楚院長，乾脆我投奔你，咱一起來賺基因相親這份錢吧！」
楚飛鴻撫掌叫絕，哈哈大笑：「石兄弟啊石兄弟，你真是妙想天開，就為你這點子，我都要給你個大紅包啊！」
石鐵心和楚飛鴻對笑片刻，然後又收起笑容：「楚院長的優生，是效率論的勝利。」
楚飛鴻卻搖頭：「真的勝利了嗎？我想，單純的選擇，還不夠。」
他指著眼前的投影：「你看，這夫婦兩個都湊不出一個『骨骼密實』的性狀，他們難道還真會因為這個離婚不成？」
「選擇性狀的胎兒很優秀，但同樣都是選擇，也有高下之分。」
「這高與低的差別中，隱藏著潛在的風險。」
「以後恐怕會產生性狀歧視，進而演變為血統歧視，根源歧視，那會是比什麼種族歧視、地域歧視都更嚴重的問題。」
「而如果完全放開基因定製，而且把成本壓縮的足夠低，就會很大程度的避免這個問題。」
「效率論來講也是如此。太陽系內資源就那麼多，必須竭盡全力的提高利用效率，才能給人類的未來找到出路。」
「全面基因定製才是最有效率的出路。」楚飛鴻看著石鐵心，目光深湛：「您說是不是呢，石鐵心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