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利率，更不是因為時雨慧強悍恐怖，而是因為，石鐵心想把時雨微當朋友。

他沒把誰當過朋友。

他沒有什麼餘力去交朋友。

但，或許是被狀元石影響了，或許是人生的境遇出現了轉機，或許是時雨微憨憨的樣子讓他覺得親切、讓他想起了鳳鳴一中的同窗，讓他覺得和時雨微就像是一個有些獃獃的鄰家小妹，交流時很輕鬆。

所以他真的想把時雨微當朋友。

而朋友，是可以並肩站立的。

是可以互相欣賞的。

是可以站在大致相當的水準上互相促進的。

最重要的是，交朋友是需要自信，相信自己能夠做到上面的三點。

石鐵心忽然明白，那堵心靈的牆，那堵從小一點一點打造起來、又被狀元石和黑尊一層一層加固出來的牆，他以為那堵牆守護的就是他的「自信」。

但這幾天四處借錢的經歷，加上今天被時雨微的一記寸勁擊敗，那堵牆已然轟然垮塌。石鐵心才忽然明白，牆下壘砌的只是他深藏的自卑罷了。

猶記得4喪店經理吹捧他時的情景，說他年少有為。

可如果我真的年少有為，為何我現在只感到孤獨無力、滿眼絕路？

不，仔細想想，其實我一直都是這樣孤獨無力，一直都身處窮途末路。只是最近世界線的穿梭和節節勝利粉飾了那堵牆，讓我漸漸忘了自己，原本是個，什麼東西

若沒有世界線穿梭，自己活到現在取得的最大成就，不過是取得了去保安公司試工的資格。如果沒有意外，自己與她們一家最大的交際恐怕就是鄉試上的偶遇，然後便再也不會遇到了。

當保安辛辛苦苦一輩子賺的錢，或許都比不上人家一條魚！

呵呵，嘿嘿，哈！

他不知道那些散裝文學主角身邊的朋友們到底是怎麼想的，他自己做不到那樣坦然。如果一個朋友比自己優秀太多、無法追及，自己最可能做的就是漸漸拉遠距離，在心中默默祝福，然後相忘於江湖吧。

「喂。」熟悉的聲音傳來。石鐵心頓步，抬頭，發現時雨慧正等在前面。時雨慧的神色中沒有了剛剛的咄咄逼人，一招手道：「過來吧，一起走走。」

石鐵心微微遲疑，然後點點頭，無聲的跟了上去。

他甚至想象不到時雨慧此時找自己到底要說什麼——該不會是像小說里寫的那樣，警告自己離她妹妹遠一點吧？

「一百八十萬，借給你了。」

「啊？」石鐵心吃驚，然後又沉默，片刻后開口說道：「是時雨微給你求情了？」

時雨慧似笑非笑：「如果我說『對』的話，你會不會把錢推掉？」

「我不知道，有可能吧。」石鐵心深吸一口氣，臉上平靜無波：「但也有可能會表示感謝然後謙卑的收下，畢竟如今的我，沒有耍脾氣的資格。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咬著牙，堅持著，向前，再向前。」

拿這筆錢，讓他的心中有種被刺傷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不配再與時雨微平等相交。

但不拿又能怎樣呢？就能有平等相交的資格嗎？

自己沒有什麼選擇。

「說得好。」時雨慧點點頭，坦然道：「這是一個繁華的世界，也是一個殘酷的世界，弱者的任何悲歡都不會被重視。哪怕是我，罡氣天成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階段，上面比我更強的還有的是，你我都一樣，都是只能向前再向前。」

「不過，」時雨慧話鋒一轉：「雖然老三求情了，但批給你這筆錢並不需要她求情，這是你應得的。」

石鐵心驚訝的抬頭：「可我並沒有打贏。」

「打贏？哈哈哈哈，你真把我逗樂了！」時雨慧的嘴角再度鋒利起來：「老三是我時雨慧親自教導出來的，從資源到指點，從功法到天賦，從訓練到眼界，哪個不是頂級？放眼整個土木堡，沒有任何同齡人能打的贏她！」

也是啊。

石鐵心瞬間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然後他又冒出了一個疑問：「說一個題外話——你們家二小姐是誰指點的？」

「當然也是我。」

「那二小姐怎麼看起來有點……」

「弱雞是吧？不是看起來，這賠錢玩意兒確實就是個弱雞。」時雨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過立刻就又自信起來：「但是嘛，你不要小看她。每個人的天賦不一樣，拳腳功夫只是她隨便練練的東西。老二的潛力在後面，等她晉陞第二重天，打同級如同打狗。」

石鐵心恍然：「難怪如此。」

兩人慢慢走著，夜風吹拂，談話的氣氛竟然還挺不錯的。

時雨慧認真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力，也都有自己的問題。你能夠獨自奮鬥到這種地步，實話說是值得讚賞的。不過你的功夫太散碎，拳是拳腳是腳，不成體系。」

石鐵心連忙點頭，死死記住這句點撥。

「老三呢，也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一直讓我很頭疼。」

「路痴？」

「打你啊喂！」時雨慧揮了揮拳頭，然後一臉苦惱的說道：「是武性。」

「武性？」石鐵心有些不解道：「那是什麼？」

「字面意思，習武的性格。比方說你，勇猛果敢能打能拼，這就是你的武性。而老三呢？老三有點……太善良了。」時雨慧嘆了口氣：「她天賦超群，而且天生戰意如狂。可她又太善良，不想傷害別人，所以一直壓抑自己。」

「可壓抑的時間長了，總有無法壓抑的時候。當有人能夠激發她的戰意時，那些積壓的戰意就會像炸藥一樣被點燃。那個時候，在精氣境界，她幾乎不可阻擋。」

石鐵心心有餘悸，肋骨、脊柱、和所有內臟現在都還一片生疼，認可的點點頭：「確實，這爆發力太強了。話說，這不是好事嗎？」

「是，也不是。不可阻擋當然很好，但她也無法自控。當她看到自己造成的巨大創傷之後，她會更後悔，更內疚，然後就會更加壓抑自己，陷入一個死循環。」時雨慧嘆了口氣，然後看向石鐵心：「小子，你能夠引爆她的戰意，這已經足以代表你的實力。一百八十萬，就是因為這個借給你。」

「而我私人希望你能夠不要氣餒、越挫越勇，以後多和老三切磋切磋，這對你們倆都有好處。」

「這是當然。」石鐵心終於重歸昂然：「一次失敗不算什麼，我會變得強大、更強大，總有一天她不用給自己任何限制、任何壓抑，我也一樣會堂堂正正的打敗她。」

「真會做夢，你要是能打敗她啊，我就——」

「就什麼？」

免了我的債務嗎？

「不告訴你！」時雨慧狡黠的一笑，一旋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