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里一片凝固的安靜。
冷斯夜抿直了脣，雙目平靜地看着她，早在她對閣下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隱隱料到了。
她終於決定離開他了，從她說試着開始喜歡他到現在，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冷斯夜，真的對不起，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沒辦法走出那段陰影。我曾經真的打算和你結婚，然後白頭偕老，就算沒有愛，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對你好。”艾薇爾頹然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淚盈於睫，“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經沒辦法再欺騙自己，欺騙他了。因爲我，他現在一無所有，因爲我，他現在生死未卜，而且，很可能他真的要離開我了……”
她無力地坐倒在長椅上，雙手捂着臉，痛哭着：“……對不起……我已經沒辦法接受任何人了……”
冷斯夜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埋臉崩潰痛哭的女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在他的注視下一天比一天更驚豔奪目的女孩，是他關注了十年的人，一直以來，他當她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直以來，在他想到未來的時候，總有她的那一部分，一直以來，他都以爲自己未來的另一半，一定是這個女孩，在她願意嫁給他，披上婚紗的時候，執着她的手，許下永生永世的誓言。
然而，現在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對閣下說的話，如果愛，那就搶，那就爭，可是，在真正面對她，看到她那樣痛苦絕望的情緒的時候，他卻沒法做到。
如果他真的強迫她，就等於把她逼上了絕路。
可是，他卻沒法就這麼算了。
冷斯夜站在那裡，朝她冷笑：“難道你就忘記五年前，他搞得你有多慘？你差點就死了，夏允薇！”
五年來，他第一次叫出了她以前的名字，顯示他現在是多麼的不甘和憤怒。
艾薇爾埋着臉，沒說話。
良久，她才低聲說：“我欠了他的情。”
“放屁！什麼情？感情？那是他該還給你的！”冷斯夜走過去，站到了她的面前，“夏允薇，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的記性好，永遠都不會再理那種人了嗎？”
艾薇爾露出了極度脆弱的表情，輕聲說：“是，我是永遠忘不了他給我的傷害。可是冷斯夜……我也永遠記得，我和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他在最危險的時候，因爲我，兩槍四刀在自己的身上……”
生平第一次，冷斯夜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連他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胸口劇烈地疼痛着，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一直關注的，握在手心裡的那塊寶貝，已經破成了碎片，把他的掌心割得血肉模糊。
他一天一天關注長大的這個女孩兒，已經不屬於他了。
他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間擠出來：“那麼，夏允薇，你決定離開我了，對不對？”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尖上的酸楚，氾濫開來，嘴裡艱難地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從五年後重逢開始，她無數次違背自己的心意，
倔強地對自己說，過去就是過去了，她和他曾經不管痛苦的還是美好的，都被怨恨埋葬了。
可是，最終，她還是隻能承認，她是真的一直愛着他。過不去，埋不掉，命運兜兜轉轉，讓他們兩個人相遇，讓他們離散，最後讓他們重逢。直到今天，她終於承認，她根本沒辦法忘記權梟九。
無論橫亙了多少時光，無論怎麼封閉自己的內心，她的心裡，其實一直都沒有變過。
冷斯夜看着她，涌上心頭的絕望和憤恨，讓他怒不可遏，幾乎失去了理智。
“夏允薇，你真讓我失望，我爲什麼要成全你們兩個？”
除了艾林克，大狼和雷恩因爲他這句話皺眉了，而艾薇爾卻表情木然，因爲她知道冷斯夜的性格。
“你以爲我成全你了，你就能和他在一起？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你三天後要結婚了，夏允薇，你還能全身而退嗎？”他聲音冷到了冰點，“一旦你和我解除婚約，比斯國很有可能會發生政變，你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你知道嗎？”
艾薇爾沉默着。
她知道。
可是，她寧願投入風雨，義無反顧地向權梟九飛過去，不管自己是撲火的飛蛾，還是撲向春天的蝴蝶，無論他是生是死，她都要飛過去。
“薇薇，難道這五年來，你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這五年來，他就這樣看着她，就像那十年的關注一樣，注視着一朵花慢慢開放，等待她盛開，等待着她有一天終於能忘記權梟九，接受自己。
他一直以爲，只要他一直站在她身後，他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沒人能奪走。
可是他沒有想到，兩人的重逢就是他失去她的開始。
艾薇爾擡頭看他，就像胸口受了重重的一擊，聲音微微顫抖：“冷斯夜，我喜歡你，但是那和愛不一樣……”
“夏允薇，你就這麼原諒他了？你真是個白癡，無藥可救！”不知爲什麼，冷斯夜低低地笑了出來，“可是愛上你這個白癡的我，估計比你還要白癡，還要無藥可救吧。可是，你能原諒他，但是我不能，就算五年前的事，我也有參與，我也不能原諒他。”他聲音極低，又慢慢說了一遍，“因爲我愛你，所以我比你更恨他，我絕對不可能原諒。”
他看了一眼艾薇爾，見她怔怔地坐着，沒辦法接上一句話。
“閣下。”冷斯夜沉默了很久，他終於說，“將婚期延後吧，我會以身體狀況不佳爲由向媒體宣佈這件事。”
艾薇爾愕然地看向他，他俯下身，擡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低頭在她的脣上輕輕吻了一下。
冷斯夜低聲說：“薇薇，事情不會那麼輕易結束的。”
他直起了身，轉身離開了，一步一步走往電梯的方向。
艾林克看了一眼女兒，握緊了手杖，臉上的表情既複雜又嚴肅：“薇薇，如果你和阿夜結婚消息沒有公佈，你和他或許還有可能，可如今你們兩人結婚的消息全世界都在報道，這件事，就算阿夜同意，我也不會同意，婚期可以延遲，但是你和阿夜
必須結婚。”
艾薇爾沒有迴應他的話，她早已知道父親根本不會同意她和權梟九，她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聲音低低的：“父親，你知道你爲什麼會成爲血鷹戰軍的黑名單嗎？”
艾林克怔了一下，下意識問：“爲什麼？”
“因爲我。”她冷着臉色看他，“因爲五年前的事，你成了血鷹戰軍永遠的黑名單，父親，你就等着下臺吧。”
“什麼意思？”他驚了一下。
“沒什麼意思。”艾薇爾冷勾了脣，“我只是恨透了你這個父親而已。”
就在艾林克回味她話裡意思的時候，手術室的門忽然開了，奮戰了將近八個小時的醫生出來了。
所有人都走過去，艾薇爾急切地問：“醫生怎麼樣？”
主刀醫生拉下口罩，疲累地表示：“手術很成功，病人基本脫離危險，只是還要在ICU監護一段時間，他各項功能指標都很低，隨時都會有反覆。不過……”
不過兩字，讓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地看他。
“不過，他先前的傷還沒完全養好，如果反覆的話，就算好了，他也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
“什麼樣的後遺症？”艾薇爾急急地問。
醫生搖頭，“這個也不能確定，如果他能好好休養幾個月，身體還會和以前一樣。”
天亮了，明媚的陽光灑在了玻璃窗上，折射出像水一樣的光線來。
艾薇爾隔着玻璃，看着裡面的權梟九。
他依然昏迷着，氧氣管和儀器密密麻麻地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她只看見了他半邊臉頰，一點血色也沒有。
她的氣息呵在了玻璃上，形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然後慢慢地散去。
霧氣阻礙了她看ICU監護室的權梟九，她就用慢慢地擦掉，就像擦掉他們之間的隔閡，就像，把過往的一切都呼出來，然後都親手抹掉。
她現在還怎麼會怨恨他呢？因爲誤會，即使他再怎麼傷害過她，曾經說過那樣殘忍的話，可他如今，都願意爲了她，連生命都拋棄了，她還要怎麼樣？
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她一遍又一遍地固執地擦着玻璃，想要把裡面的人看得更清楚。
隔着玻璃，她凝視着他，在心裡喃喃地叫着他，大叔，權梟九……
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包括現在，都已經在她最深的地方，刻骨銘心地烙上了。
“你整整一個晚上沒睡了，去休息吧，我在這裡替你看着，況且這裡還有大狼在。”雷恩走到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勸說，“去隔壁房睡吧，等他醒過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他說得對，你去睡吧，老大說你身體不好？”大狼雖然不待見她，但是想着她現在好歹回心轉意了，也不好再給她甩臉色，“要不然老大醒來，你又出事兒，指不定老大急得病情反覆，我可真揍死你這娘們兒！”
“好，我去休息。”
艾薇爾最後看了一眼裡面昏迷的人，轉身走進了隔壁房間，打算好好休息，等着他醒過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