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白凡沒有踟躕太久，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後，便直接施展遁術，穿門而入。

一進門內，入眼處，香爐上縈繞着檀香菸霧，還有一口巨大銅鼎擺在正中間，鼎壁花紋古樸滄桑，鼎內盛滿了香油和一根粗大棉芯，燭火爍爍通明，讓人不禁肅然。

對這一切，白凡視若無睹，也沒有去看那塊刻着自己名字的長生牌，而是盯着一顆聖潔充滿佛性的舍利子怔怔不語。

“普智……”

一眼望去，前因後果皆已明瞭。一聲嘆惋，夾雜着過去的沉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種情景。

歲月流淌，大道無情，縱有通天之能，也難敵命數難測。

隨着時間，他的修爲越來越高，與之前相識的人差距越來越大，距離自然也越來越遠，諸如古陵、申不竟等人而今連見他一面都是極難，但對於普智，他卻始終心懷不同感情的，因爲他們曾真正的並肩戰鬥、修行過，“道友”二字的含義自是與衆不同。

“施主，你是誰，我是誰？”驀然的，一個慈眉善目老僧的虛影從舍利中浮現，淡淡笑看着前方。

回想起過往，白凡盯着他，許久後微微一嘆，道：“你是你，我是我，渡人渡己，白凡沒有忘記初心，只可惜……”

仿若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消散的光影輕輕搖頭，說道：“你還是你，我卻不是我了。施主倒也不必嘆氣，貧僧欠‘大禪寺’一個因果，終是要還在這個世界的，現在這樣也算求仁得仁了。”

白凡默然無語，若說那一段潛伏大禪寺謀奪過去、現在、未來三經的因果，根源上卻在他自己這裡，但因果卻由普智來承擔了，老僧經歷一世輪迴，卻親眼看着大禪寺萬劫不復，身爲佛門高僧的他其實一直過不去心中那一道坎，而今在這個世界圓寂，也算徹底解脫。

只是白凡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以其鬼修羅之身和所修煉的聖法神通，何人能將他逼入死地？

“過往一切，施主看過這些便明白了”。

似乎在白凡眼中看出了他的疑惑，舍利上的普智光影中射出一道意念飛向白凡，在眉心一閃後，旋即轉化成一段伴隨着畫面的信息，在腦海中回映。

“天魔魂念？”

片刻後，白凡神識凝聚成一顆晶瑩鑽石從眉心飛出，裡面包裹着普智渡來的那道奇詭意念，口中喃喃，滿是驚疑。

普智開口解釋道：“這只是貧僧擅自給其取的名字罷了，當初施主離開後，夢神機第一個晉升陽神境界，爲阻其更進一步擾亂蒼生，貧僧便與施主的兩位弟子合力截殺他，那一戰打得天崩地裂虛空裂紋密佈幾乎崩潰。正激烈時，卻忽地從那最深的裂縫中飛出了這樣兩道魂念分別衝入夢神機與貧僧體內。貧僧有感此念充滿魔性，絕非我道，故而一直將之封印，但夢神機卻將其融合了……”

“所以他纔會陡然實力暴增並性格大變？”白凡沉眉道。

“不錯，在他合道的那一戰中，貧僧不敵身死道消，但也逼迫他立誓五百年內不動大乾境內一草一木。”普智淡淡回到。

“古神族……你們的觸角竟然伸到了這裡？不可能啊，連諸天萬界的普通世界，他們都無法滲透，陽神這種混沌級別的世界，他們怎麼可能先一步插手？”

聽完普智的話後，白凡心中疑慮更甚，同時開始擔心起來，倘若古神族真的有辦法滲透輪迴世界，那對於他自己和整個人族來說，都是大麻煩來了。

“必須要弄清楚這道魂念是從哪裡來的！”

一念及此，白凡眼中閃過一絲果決之色，旋即一把捏碎神念晶石，將那道天魔魂念再次放出，旋即張口一吸，直接將其吞噬，倏然送入仙宇與元神融合起來。

普智的殘魂之影微微一怔，露出擔憂之色，不過他張了張嘴後，最終沒有說什麼。

而白凡這裡，將那道魂唸完全融合後，元神中便即感到一股極端雄渾神古的力量驀然誕生，雖只有一絲，給白凡的感覺，卻彷彿能在瞬間將他的仙宇都摧毀，實在恐怖無比！

好在這時，天道命燈一閃，再展神秘威能，清輝垂落滌盪周身，便將這股力量和魂念中暴動的意識全部壓制，並如神火煅鐵一般，去蕪存菁的淬鍊起來，須臾便將其中蘊含的力量和所有信息全部提煉而出。

隨即，一幅清晰的畫面浮現，一切歷歷在目，就像自己親身經歷的一般。

一片灰濛濛的虛空中，正中央一顆璀璨到極致的七彩光球靜靜懸浮，一股最本源的氣息縈繞，彷彿世間所有大道，命運混沌，生靈萬物全都是由其誕生，簡直讓白凡懷疑是不是處在幻覺之中，世間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存在！

在附近，還有數顆無比巨大的光卵繞着它旋轉，呈橢圓形，黑色爲底幕，其中閃爍着耀耀星光，恢弘壯闊不能形容其萬一！迷霧之中，看不清這樣的光卵究竟有多少顆，不過他能肯定絕不超過兩掌之數。尤其是最大的兩顆，大到難以形容，星辰在其面前宛如一粒塵埃，而人類實在渺小至不可見。

隨着畫面前進，驀然從那七彩光球中飛出一個傷痕遍體，卻戰意衝宵，氣勢滔天的人族男子，他手中端着一方古塔，極盡幽邃，白凡登時駭然大驚，心中狂呼：通天塔！！！

能夠演化輪迴，吞噬世界的通天塔，竟是出自那個七彩世界中……

就在這時，畫面再次一變，突然十餘位一看便知是古族和人族的至尊各自從兩顆最大的黑白光卵中飛出，意圖皆是明確無比，一方爲了狙殺那名人族至尊奪取通天塔，另一方自然是爲了掩護他迴歸。

戰鬥的過程一片絢爛，每一次出手皆到達白凡無法理解的程度，虛空中彷彿有無數大道本源在縱橫飛逝，白凡登時心中一片雪亮，將這畫面和感覺全都深深烙印下來，如此多至尊戰鬥的場景，哪怕只是觀摩也足以讓他受益終身！

只不過，這畫面一閃而逝，最終人族至尊們拼盡全力護着通天塔回到先前的巨大光卵中，而古神族的至尊門在虛無中一陣嘶吼交談後，驀然圍成一圈組成一個奇詭大陣，而後一片神光之中，衆人頭頂各自飛出一道意念，如蜉蝣一般遁入虛空，就此不見。

白凡猛然張開雙目，此刻，他終於明白前因後果。

那顆七彩光球定然便是傳說中的原始真界，周圍旋轉着的每一顆黑白光卵則都是一個混沌級別的世界，而那最大的兩枚……不出意外的話，顯然就是仙界寰宇和古宇！

混沌級別的世界，不在於其中的生靈有多麼強大，而是它們依託原始真界而生，每一個都能演化出無數星辰，形成一個完整的宇宙！只不過，至今爲止，只有仙宇和古宇兩個世界成功蛻變。

而其他幾顆光卵明顯與這兩個世界相差太遠，甚至在通天塔被從原始真界中取出之前，根本就是混沌一片，沒有生靈存在。

通天塔的作用此刻便呼之欲出，它能演化世界輪迴，創造生靈，而且摻雜掌控者的意志！低難度的輪迴世界，全都是通天塔在仙界宇宙中封閉某一片星域演化出來的，只有陽神、洪荒等混沌級別世界，纔是真正在初始宇宙中演化！

想到這裡，白凡心中的震撼如巨浪澎湃根本無法平復，原始真界……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同時，他也明瞭那些古神族至尊爲什麼會刻意放出那些包含了自身記憶的魂念。

他們的目的……顯然是想等人族通過通天塔在混沌級世界中演化輪迴後，讓這些魂念等待時機侵入進去，選擇載體之後將之潛移默化成古神族之人，這樣他們雖然沒有奪到通天塔，卻有可能以另外一種方式將整個混沌世界掌握在手中。

現在陽神世界中的夢神機，就已經成爲了這樣的存在，如果不是白凡回來的及時，在等待上千年後，夢神機真的完全覺醒成古神族人，說不定就要逆向去尋找古宇，這個世界便真的要投入古神族懷抱了。

心中雖有波瀾，白凡臉上卻始終平靜，如今被他提前發現，那種最壞的情況便不可能再發生。

況且這一次實在只是個特例，古族聖祖們的想法雖好，卻根本難以實現。

宇宙間的壁壘堅固無匹，連古族聖祖都無法輕易打開仙界寰宇這種之前就已被數度攻破的壁壘，而像陽神和洪荒這種完全封閉的世界，沒有通天塔的幫助，他們更不可能插手，幾道遊離在世界外的意念，便也只是盯着石頭的蒼蠅罷了。

那一道古族聖主的意念中，除了記憶傳承之外，還有古神族的修行法，和一道本源印記。

正當白凡沉浸其中，想一探古族修行之秘的時候，外面響起的腳步聲和話語聲，將他從思忖中驚醒，擡頭望去，赫然只見普智朝他露出一個拈花微笑般的從容神情後，便徹底寂滅，失去了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點痕跡。

這個微笑，代表着解脫與圓滿，白凡驀然明白，或許自己當初在誅仙世界以修羅舍利，將本該死去的他帶出來，本來就是一個錯誤，而現在，只是將這個錯誤抹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