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主任聽了這話也不覺點頭，經周局長這麼一提醒他也深有同感，那個黃一天看起來的確跟大多數的同齡人不一樣，身上既沒有年輕人的急躁和衝動，也沒有年輕人急功近利整天絞盡腦汁往領導身邊湊的習慣。

按理說，此次工作組的成員中，跟他分在一組的其他三人個個都是各市有些地位的領導，他一個鄉下來的小官僚還不抓緊機會巴結討好？到時候說不定就幫助他。可他卻像是木頭人壓根沒有半點主動示好的舉動，整天自顧自該幹嘛幹嘛。

賈主任若有所思表情：“聽你這麼一說，好像那個黃一天還真是有點蹊蹺，整天讓人看不透，哎你說這事不會真是他背地裏下功夫吧？可現在譚副祕書長把這筆人情算在咱們倆頭上，他在背地裏豈不是要偷偷笑話咱們？”

“說不準。”

周局長搖了搖頭說：“目前我我也只是懷疑，你說那小子不過二十多歲，能到黨委書記的位置也確實是不錯了，可是他能有那麼深的心機？眼看着譚副祕書長在酒桌上對咱們倆感恩戴德，他愣是能憋住了不張揚自己的功勞？”

“很難說，那小子整天表面上見了誰都笑眯眯老好人，誰能猜到他心裏到底打什麼主意？只有這樣的人也才能成大事，反正今天酒桌上他既然沒揭穿咱們，估摸以後也不會亂說，只要他不張揚，咱們就不會丟人。”

周局長聽賈主任話裏意思好像已經認定了解決譚副祕書長弟弟難題的事情就是黃一天所爲，他一時腦子裏也有些亂，心裏一連串問號冒出來。

“黃一天一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真能做得了湖州市委範副書記的主？這事怎麼聽起來那麼不靠譜呢？”

“還有，既然他有這本事幫忙，爲什麼之前大家在一塊說起這話題的時候一言不發，今晚酒桌上也不實話實說呢？難道他還真想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

“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真能有那麼深的城府？這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

“不對！既然他城府較深，爲什麼他到省委組織部報道頭一天就跟省委組織部的童副組織員當衆吵的不可開交？看他當時發脾氣的樣子不像是心裏能憋得住事的主啊？”

“這人心隔肚皮，我周某人在官場混了這些年也算是閱人無數，怎麼唯獨在這位黃書記面前居然就怎麼也看不透他到底有幾斤幾兩呢？”

周局長心裏越想越心煩，他和賈主任在賓館房間裏討論了半天也沒最後確定譚副祕書長弟弟的事到底是不是黃一天有關。他們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不管這事到底是不是黃一天背後推手，這個年輕人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短暫的週末休閒時光很快過去，週日的下午一行人依舊乘坐譚副祕書長安排的商務車準時返回省城，養精蓄銳準備投入第二天的緊作。

關於此次人事制度改革方案的擬定，前期準備階段是八人工作小組集體討論，所有成員齊聚會議室裏針對即將制定的新型幹部人事改革制度暢所欲言先把這份方案的大原則大方針確定下來。

確定下此次人事制度改革的大思路後，再分組進行詳細的規則條款敲定，此次研討會全程負責組織記錄的人依然是省委組織部童副組織員。

星期一上午九點整，工作組八人再次齊聚省委組織部六樓會議室，衆人進門後不約而同坐在原先位置上，依舊是專家組四人和黃一天等四人對面坐着。

負責組織會議的童副組織員簡單說了幾句開場白後，關於此次人事制度改革方案大方向的討論正式開始，專家組的幾位成員首先發言。

“我們的觀點，此次幹部人事制度方案的制定必須從幾個大方向考慮，首先必須完善從嚴管理幹部隊伍體制制度、其次加強幹部隊伍教育管理監督、最後建立健全能夠調動廣大幹部積極創造性的科學選拔任用制度。”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們人事部門對於幹部的推薦選拔制度往往更看重工作年限和工作經驗，領導幹部在一定的級別崗位上工作時間達到要求只要沒有明顯重大工作失誤的基礎上，即使沒有成績便會正常提拔。”

“我們認爲這樣的人事制度弊端已經日益明顯，不適應新發展的需要，不適應創新改革的需要，在座的各位都有基層組織人事工作經驗，應該非常清楚現在的領導幹部中有一種思想非常流行，那就是無過即有功。”

“很多領導幹部擔心自己做出重大決策的時候容易發生預想不到的後果，於是在工作上態度往往相當保守，這就導致了我們的幹部們缺少大膽創新大膽改革的理念，這樣的心態對於我們黨和國家事業的發展顯然是非常不利。”

“鑑於當前人事制度中存在的明顯缺陷，我們的觀點是希望此次人事制度改革方案必須在以往按資排輩的基礎上進行微調，以便對所領導幹部進行擇優提拔。這就相當於國內的高考制度，我們先設置一個最基本的門檻，把絕大部分不夠優秀的領導幹部拒之門外，然後在一些符合基本條件的領導幹部中挑選政績卓越的官員進行重點培養和提拔。

這樣的做法才能真正保證我們組織部門在挑選合適領導幹部的時候不僅真正體現公平公正原則，也會從制度建立上對一些高層領導的特權有所約束，對小圈子現象有所改變。”

專家組的一番發言獲得了會議室裏其他衆人一陣熱烈的掌聲，周局長更是帶頭咬口稱讚：“專家就是專家，看問題一針見血幾句話的功夫就把咱們現行人事制度的弊端說出來，了不起了不起啊！”

賈副書記和譚副祕書長見周局長開口贊同，兩人趕緊也跟着附和幾句，無非是把剛纔專家組關於此次人事制度改革方案的大原則再複述一遍表示贊同。偌大的會議室裏一片其樂融融景象，工作組八位成員除了坐在最邊緣位置的黃一天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其他人個個臉上掛着禮貌微笑。

剛剛發言的專家組成員見大家對剛纔的發言全都讚不絕口臉上不禁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得意，眼角一不小心掃到坐在對面的黃一天臉上，見他一臉嚴肅似乎在思考什麼，遂玩笑口氣問他：

“黃書記，你很年輕思維活躍，在下面實踐經驗也多，不會是對於這次人事制度改革方案有什麼獨特的新觀點要發表吧？不妨說出來讓大家一塊參謀參謀？”

其實這位專家說這句話的時候純粹玩笑口氣，在他眼裏看來，黃一天一個鄉下來的黨委書記哪裏懂什麼人事制度改革？不過是那個領導的親戚，弄過來混個成績等待提拔，所以他能把會議室裏衆人討論的一些內容聽懂就算是不錯了。

狗眼看人低！

智慧的人絕不會以貌取人，更不會依據一個人的身份地位來判斷一個人的學識到底怎樣，這些專家整天呆在高校裏坐井觀天總覺的自己了不起，在黃一天眼裏，這些人不懂得實踐，只知道吹牛，不過是披着學術外衣的混混罷了。

有真本事的人往往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低調並與世無爭。

他們寧願把最寶貴的時間放在最有價值有意義的科學探索研究上，比方說屠呦呦和鍾南山兩位學者型科學家就是絕不願爲了虛名蠅利整天忙着拋頭露面自吹自擂擡高身價的典型代表。坐在對面的專家話音剛落，一旁正忙着記錄的童副組織員眼裏閃過一絲詭異，他突然衝着黃一天“熱情”邀請道：

“下面我們有請黃書記談談他對剛纔專家講話的看法吧？希望在座各位都能暢所欲言，百家爭鳴才能百花齊放嘛。”

童副組織員居然主動點將工作組一干人中資格最淺，年紀最輕的黃一天發言？在座各位心裏當即明白過來，“童副組織員這是在故意見縫插針讓黃一天當衆出醜呢。”

試想剛纔發表觀點的四個專家教授哪一個不是在組織人事研究方面德高望重？哪一個不是權威，他們的講話基本已經爲此次人事制度改革方案奠定了大方向和大原則，在這種情況下黃一天這個官場愣頭青的發言無異於畫蛇添足。

周局長不由看了黃一天一眼，按照他的想法，這種時候黃一天若是反應快的話就該主動退一步海闊天空，對大家說幾句自謙的話後徹底斷了童副組織員故意讓他出糗的機會。周局長萬萬沒想到，黃一天的選擇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只見他衝着童副組織員淡淡看了一眼，洪亮聲音發言道：

“首先謝謝童副組織員給我一個發言的機會，其次我想說，對於此次人事制度改革方案的制度原則，我跟剛纔專家們的觀點正好相反。”

黃一天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嚴肅認真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這讓在座的其他工作組成員紛紛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向他，衆人心裏的震撼可想而知，人人心裏情不自禁在想：

“這傢伙若不是瘋了就是故意這麼說話企圖譁衆取寵，他一個年紀輕輕的官場愣頭青居然敢質疑幾位德高望重專家的權威？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