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公子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愣是瞅着那金胖子,不悅道:“本公子起碼誠心誠意帶了禮物來,金哥你帶了啥啊?”
那金胖子擺袖一笑,拍了拍肚皮,樂呵道:“我的禮不帶在身上,待會兒樊小姐來了,我自會獻出來。”
黃衫公子道:“這麼說,是大件兒的咯?”
金胖子笑嘻嘻地湊近了說道:“豈止是大件的,還是多件兒的呢!”
清風吹來,暗香浮動,樊珂周身帶着一股子芙蓉花味款款而來,俯首低眉間皆帶着優雅姿態,雖然溫柔可人卻也不是大家風範,雖然嫵媚動人卻也不是端莊之儀,看的衆位公子可謂是心曠神怡,蠢蠢欲動。
樊珂欠身行了一禮,擡眼看向高坐,朱脣輕啓,柔聲道:“小女樊珂姍姍來遲,給爹爹請安,望爹爹諒解。”
樊老爺朝樊珂伸出手道:“寶貝閨女,今天是你及笄之日,快坐到爹爹身邊來。”
“是。”
樊珂在樊老爺身邊坐定,衆位公子這才起身行了禮。
金胖子當先一個起身道:“樊大伯,小侄先給您道聲喜,再向樊妹妹道聲喜。”
聞言,樊老爺和樊珂相視一笑,等着聽那金胖子的下文。
“今兒是樊妹妹的十五歲生辰,也是樊妹妹的及笄之日,我金大豪給樊妹妹備了上上好禮。”金胖子又拍了一下肚皮,手指放到脣邊吹了一聲口哨。
只聽着車輪子蹍過樹枝的“嘎吱”聲,見一輛精緻的小歩攆緩緩從園外而來,高貴華美卻不失靈動之光,散發着一股子迷人色彩。
樊珂饒有興致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款款走到那歩攆旁邊,扶上雕着青鸞鳥的扶手,那種優質木頭的觸感刺激着手掌心,傳遞着的是一種不容褻瀆的貴氣……
當然還有一種無與倫比的——銅臭味!
可以這樣說罷,樊家樊老爺當朝六品官員是這鎮子上的有權之人;金胖子金大豪的金家是這鎮上的大亨,有錢之人。金家之下的產業不止在這個鎮子上開業,在大明王朝其他地方也有運營。
不過他們家的錢財,有多少是通過正當渠道賺來的,又有多少是從老百姓手中騙取而來的不義之財?
這些嘛……就不得而知了!
霎時間,洋溢在樊珂臉上的微笑消失了,換作一副鄙夷的神態。她盯着金胖子那肉呼呼的臉蛋看了好幾眼,把那金胖子看得紅了雙頰甚至紅到了耳根子,不好意思地直撓頭髮。
“誒,樊妹妹,你喜歡麼?”
樊珂微微一笑,說道:“喜歡是喜歡,不過可能不會用上。”
金胖子忽然顯得很失望,輕聲問道:“樊妹妹這是什麼意思?”
樊珂又道:“就是說,我樊珂看不上你金大豪。”言罷,邊笑着邊走回了高坐之上,坐在了父親樊老爺的身邊。
見樊珂並不看好金胖子,先前拿着紫玉佩的那黃衫男子鬆鬆地吐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有戲,並非是已經全部退路。
金胖子鬱悶的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引得旁邊的那個黃衫公子瞅了瞅他,高興地站起身來,對樊老爺和樊珂深深地鞠了一躬。
黃衫公子笑道:“小侄王啓給樊老爺和樊姑娘道聲喜。”
樊老爺和樊珂也回了一禮。
黃衫王啓道:“剛纔金大哥獻的那個禮,嘖嘖,實在是太棒了!”說着豎起了大拇指,金胖子見自己被誇了,也倒沒有
再皺着個眉頭了,勉強地笑了笑。
一枚上好的紫玉佩自黃衫王啓的手裏緩緩現身,閃耀着明亮的光澤,雖然比不得金大豪所贈歩攆的精緻霸氣,但其小巧玲瓏通透別緻卻也讓樊珂難以移目。她朝王啓招了招手,那王啓立時捧着紫玉佩走上前來。
樊珂接過那紫玉佩,來自寶玉本身的冰涼之感立時鑽入了樊珂的肌膚,竟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好似有些寒涼之意滲入心口,遂不悅道:“聽說這紫玉佩是上古紫山仙君遊歷人間時因與一人間女子相戀而不得善果,臨走時流下的一滴眼淚所化而成。”
黃衫王啓驕傲道:“正是此寶物,樊姑娘好眼力。”
樊珂笑道:“既然是這樣的來歷,王兄送與樊珂,又是何意啊?”
聽樊珂這樣說來,那黃衫王啓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笑,坐回到了椅子上。金胖子不屑地瞅了他兩眼,更令他不敢在得意些啥了,自個兒乖乖地大氣不敢出。
見氣氛有些尷尬,樊老爺清咳了兩聲,對衆位客人說道:“今日是小女的十五歲生辰,亦是小女的及笄之日。老夫有意請各位公子前來,一來呢是各位常在府上出入也都是熟人老友了,二來呢是爲小女選個中意的夫婿……”
“誒,爹爹——”樊珂害羞地紅起了臉,截斷了樊老爺的話,撒起嬌來,“雖然爹爹體貼女兒,要爲女兒招婿,可是這規矩吖,得我自己來定!”
樊珂此言一出,在座的衆位公子都緊張起來了,若是有樊老爺來定的話,只要有錢有勢對樊家有利那抱得美人歸是輕而易舉。可是由着樊珂來定規矩,可就難咯……
“那——好吧!”樊老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這規矩由你定,夫君也由你自己挑。”
樊珂揮了揮手,她的貼身侍女微笑着下去了。不一會兒,便又領着兩個侍女回來了,一位擡着筆墨紙硯,一位抱着樊珂的琵琶。
“誒,閨女你叫他們拿來這些是做什麼啊?”
樊珂微微一笑,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要你們做的也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那閨女你倒是把你的規矩說說看!”
侍女們把筆墨紙硯置於案上,爲每一位公子都備好了位置。
樊珂道:“這第一局嘛,就煩請幾位公子猜詩。”
聞言,衆公子都訝異的微微張開了嘴。那金胖子突然問道:“樊妹妹,這猜詩可有什麼要求沒有啊?我們怎麼猜啊?”
樊珂笑道:“小女不才,自幼學舞。今日我就在此獻醜了,爲各位獻舞一曲。而這首詩嘛……自然就在我這支舞中!”
言罷,她廣袖一擺,曼妙舞姿自衣襬間悠揚而出,絢麗的舞步自腳尖款款而起,其中妙處自是難以言表,只可意會。
雖然樊大小姐這舞姿優美,來赴宴的衆位公子也覺得是飽了眼福很是爽快,但手中的筆卻是遲遲落不下去。舞至一半,倒也有幾位公子勉強提起了筆來,在紙上寫下了寥寥幾句詩。
一舞已畢,樊珂給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些寫了詩的公子都將猜出來的詩作交到了侍女手中,侍女又將那些詩篇交到了樊珂的手中。
她匆匆掃了幾眼,便將那些詩作又都送回了侍女手中,一臉失望。
樊老爺見女兒這幅模樣,有些心焦地問道:“怎麼了寶貝閨女,一個都沒猜對?”
樊珂搖了搖頭,嘟起了嘴,埋怨道:“這些,差得都好遠。唯一
一個接近了的,還錯了這麼多個字。”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糟糕,好像被老天感應到了一樣,颳起了風來。
一張紙忽然隨風飄來……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飄來的紙上寫的正是這四句詩,不過卻無落款之人,樊珂不禁覺得奇怪,到底是何人從她的舞步之中猜中了她的心事?
樊老爺也看出了女兒的心思,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女兒的開心最重要,遂說道:“敢問是哪位公子猜出了詩,不如報上姓名,現身一見!”
聽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只見一位身着月白色緞衫的公子手執毛筆而來,在衆人面前對樊老爺和樊珂微微行了一禮。樊老爺一見是請來給小少爺教文習字唸書作畫的教書先生,心中立時不悅,但礙於情面,也未發作。
樊珂見了那清秀俊雅的公子,心中不免激動起來,眸子裏異放光彩,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是——”
那公子再行一禮,擡首笑道:“在下封臻,不過是一教書先生罷了。”
“教書先生?”樊珂突然站起身來,又問道:“你就是請來給小文的那教書先生封臻?”
封臻點了點頭,手中還握着毛筆,他笑了笑,正爲剛纔的事情做個解釋,但不想卻被走下臺來的樊珂一把抓住了手臂。
樊珂激動道:“封臻先生,你是怎麼猜出這首詩的?”
封臻道:“剛纔樊小姐擺袖一舞,後仰爲姿,形似彎月。腰間綵帶隨之而舞,綵帶上的亮片散射着光芒,頗有些彎月星辰之感,正是‘昨夜星辰昨夜風’。”
“啪啪!”
在座有人爲之鼓掌,樊老爺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封臻又道:“樊小姐又抓住了綵帶,旋身而起,面朝東面揮帶而下。以綵帶爲比,以天地爲畫布,又正值金秋八月桂花香,聯繫起上一個來,豈不正是‘畫樓西畔桂堂東’麼?”
樊珂滿意地點了點頭。
封臻又道:“這展臂爲翅,淺笑若蝶,飛舞間猶若一對雙飛蝶,豈不正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嗎?”他一邊說一邊揚起手中毛筆,朝空中一點,“這猜詩,一般都以四句爲準,這三句都猜出來了,最後一句也就水到渠成了。”
“猜得好!”樊老爺都不禁爲之鼓掌,雖然他更愛有權有勢之人,但打心眼裏也是個愛才之人。他當時路過了鎮上的“才生書館”,見到了這位鎮上有名的教書先生,想起家中尚年幼的小兒樊文尚無教書先生,遂將封臻請了來。
樊珂對封臻甚是滿意,手指不自覺地絞上了手帕,柔聲道:“封公子既然已經來了,不如就在這裏用膳罷。”
聽到女兒這樣講,樊老爺心中也不無擔憂,但是這要三局兩勝纔算得數,況且樊珂還沒有把第三局的規矩說出來,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遂也就默許了封臻加入這選婿的隊列中來。
封臻盯着樊珂的眸子看了許久,心中已再難逃脫這如水眸子中的一寸溫柔,堅定地答道:“樊小姐既如此說來,那在下也就恭謹不如從命了。”
侍女引着封臻坐到了席上,等着聽樊珂說下一局的規則。
樊珂抱起了手中琵琶,走到池子邊,踏上石橋,忽然縱身一躍跳到了池子裏的蓮臺上,側身而坐,抱琴於懷。
“這一局,要麻煩衆位公子稍弄丹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