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山中幸盛回頭，不快地問：“還有什麼？”

源勝卿上前一步：“你是武士？”

“我當然是武士！”

“那你就切腹吧！”

山中幸盛一怔，“爲什麼要我切腹？”

源勝卿冷冷說道：“既然你認爲射殺槳手是沒有榮譽的行爲，那你就當做沒有殺死那些槳手，自己已經葬身海上了吧！”

“這——”山中幸盛愣了愣說道：“即便道理是這樣，但我現在卻沒有在海上死於倭寇之手，這並不值得去切腹。”

好小子，你倒還挺懂得變通的嘛？源勝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道：“你說你沒有死於倭寇之手，那你是因爲什麼纔沒有死的呢？”

“因爲——”山中幸盛反應過來，自己拋出去的話反倒成了反擊自己的武器了。可他仍不想就這麼認輸，依舊辯解道：“的確是因爲殺死敵方槳手逃出來的，但命令是你下的，你讓我失去了榮譽。”

“我讓你失去了榮譽？”源勝卿簡直快氣昏頭了，他從沒聽過這麼混賬的邏輯，於是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衝着山中幸盛吼道：“你也是艦長，你認爲殺槳手沒有榮譽，那你爲什麼還要遵從那條命令？”

山中幸盛兩手一攤：“因爲你是隊長，所以我才遵從那條命令的。”

源勝卿等的就是這句話：“好，你說我是隊長，如果你當時不遵從命令，算是什麼樣的行爲？”

“如果不遵從……”山中幸盛氣泄了一半：“如果不遵從命令，那就是背叛。”

“背叛算不算失去榮譽的行爲？”

山中幸盛低下頭：“算。”

“失去榮譽了應不應該切腹？”

山中幸盛忽然抽泣了起來，猛地跪下，撩開上衣，拔出了腰間的肋差，對準了小腹就猛刺了過去。

“當——”的一聲，肋差的刀身被切成兩段，刀尖遠遠飛了出去。其他船員一開始只是在一旁圍觀，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全都嚇呆了。

山中幸盛涕泗橫流：“活又不讓活、死又不讓死，你到底要我怎樣啊？”

源勝卿收了鬼丸國綱，長舒一口氣：“我只是要讓你活着留下來。”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讓我如此恥辱地活着？”

源勝卿讓他擡起頭，對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爲敵人服務的人也是敵人。”

山中幸盛哭着說道：“我明白了，源大人。”

源勝卿總算是覺得滿意了，說道：“明白了就好。另外，以後別叫我源大人了。”

山中幸盛不解地看着他。

“以後，叫我主公。”

第二天，艦隊繼續出海。尾張、三河、近江、駿河都有港口，不過尾張是不能去的了，船隊只能先駛向德川的三河去補充給養。從伊勢港口到三河的港口距離比較遠，中間又是商路航線，又得小心半路上殺出的“同行”。

但有了上次的經驗，船員們都有了準備，遇到倭寇不要戀戰，直接拿鐵炮打槳手就行了。有人奇怪，爲什麼倭寇碰到倭寇還要打呢？

很多人以爲倭寇就是劫掠中朝的賊寇。其實實際上倭寇搶劫是不分本國人還是外國人的，出了自己的基地所在地，別的地方一概都搶。不少沿海的大名還會偷偷僱傭倭寇去搶劫其他大名，背地裏下黑手。而且倭寇也分派系，海上不同派系的倭寇遇見的話，實力相差較多的時候經常會上演黑吃黑，因爲同行是冤家啊。

在大明，倭寇中最有名的應該就是老船主汪直了。而在倭寇的發源地，還有一個傳奇的倭寇比汪直更有名，據說這個倭寇頭子擁有着五十多艘船，大型安宅船、中型井樓船、小型小早船齊全，但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還是他的旗艦。據說他的旗艦是一艘紡錘形的奇怪巨大帆船，這艘船無比高大，船上還豎有着四根高聳的船桅，上面巨帆如雲。而且這條船上還有着二十多門弗朗機大炮，能把其他船隻轟成碎渣。因爲這條船通體全黑，被人稱爲“黑船”。

所有的船隊都不希望遇到黑船，哪怕是其他本地倭寇。

然而不幸就要降臨到這支遠征軍的身上了。

“黑船、黑船！”

“什麼黑船？”

源勝卿朝前方眺望過去，發現了遠處的一艘大船。

“是伊雨三萬六千衛！”船員驚恐地說道。

伊雨三萬六千衛就是這個傳奇倭寇的名字。

“三萬六千衛

？他媽得多能生！”

在船員們簡短的介紹之後，源勝卿頓時覺得自己的運氣太好了，出海纔不到半個月，就遇上了兩撥倭寇，而且這次還是號稱“東海道死神”的伊雨三萬六千衛。

此時刮的是西南風，源勝卿的船隊正好是順風，又掛着帆，航速很快。他連忙下令調整帆向，向西北方航行，試着儘量靠到海邊淺水區。

或許是風向的原因，黑船看起來速度不快，它好像發現了源勝卿的船隊，逐漸靠近了過了。而且黑船周圍目前沒有發現其他船隻護航，像是在獨自行動。

黑船見四艘小早船向西北躲避，開始調整船身，把右舷對準了小早船。

源勝卿回頭瞥了一眼黑船，隱約看見船舷上一排孔，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頓時，他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轟——”

十幾聲炮響，無數的水花在小早船的周圍濺起，船隻差點被衝擊波打翻。

源勝卿已經聽到了其他船上的慘叫。

待水花落盡，源勝卿看見水面上浮着一堆木板，前田慶次正抱着松風馬一塊游泳（居然不忘把馬帶着）。海面上還漂浮着一些斷肢和屍體。源勝卿抑制住嘔吐的衝動，讓船員援救生還的船員。

這一輪炮直接打碎了一條船，再捱上三輪可就全滅了。

幸好當時的大炮裝填很慢，他們還是有機會逃跑的。

船員們又拿出吃奶的力氣玩命搖着槳，和黑船拉開距離。

黑船見小早船隊駛出了射程，便又調整船首方向，追趕了過來。

“大船到底不靈活，你看我們都跑這麼遠了，它船頭纔剛轉過來。”一名船員看逃出了黑船的射程，欣慰地說道。

話音剛落，這名倭寇的腦袋就不知道飛到了哪去，獻血噴涌而出，甲板上赫然嵌着一顆鐵彈。

“快、快跑啊！”

原來黑船船首還有四門炮。

隨着船隻朝向的改變，黑船也掛起了帆，速度陡然就提升了上來，紡錘形的船身劃破碧藍的海面，泛着白色的浪花疾馳而來。小早船上的船員劃了好久的槳，早已累的半死。

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過，怎麼辦？

“投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