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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龍佳婿 - 第六百六十九章 責以大義字體大小: A+
     

    太子和那些東宮講讀要是再不出來……那就真的出不來了!

    國子監大學牌坊之外,面對越來越多的人流,隱在大樹上的花七不由得眉頭大皺,一面尋思自己是不是派出來的人太少了一點,一面擔心至今還不見從國子監出來的三皇子一行人。他也沒有想到那些小攤小販們竟然這麼有行動力,這好像還只過去了兩刻鐘吧?

    等到一傳十,十傳百,還會有多少人過來看熱鬧?

    瞟了一眼那八字牆前圍着看黃榜,順便評頭論足的衆多舉子,他心裏很清楚,這是因爲鄉試桂榜放榜之後,身家殷實且動作快的舉人已經抵達了京城的結果。當然,也不排除有那些寓居京城,只求一中的老舉人。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悄無聲息地跳落了下地,繞過了貼有黃榜的圍牆,最終來到了一處沒人的地方,不費吹灰之力就悄然翻過。可當他猶如閒庭信步一般轉了一圈,最終在博士廳門前正好撞上張壽這一行人時,卻發現張壽和其他講讀倒是還在,三皇子竟是不見了。

    見衆人面色都有些微妙,花七就徑直上前說道:“門外已經有衆多人蜂擁而至,太子殿下和諸位若是再不回宮,回頭外間人滿爲患,恐怕就要出動更多兵馬護送,那時候就麻煩了。”

    此話一出,他就聽到了熊孩子的聲音:“剛剛國子監已經有人報說外頭人很多了,太子三哥不願意爲了他而淨街擾民,所以已經讓人護送他先行回去啦。他不在,我帶着大家從正門走,反正只要我說出身份,別人肯定就會失望退去的!”

    四皇子見花七愕然朝他看了過來,頓時得意地擡頭挺胸道:“身爲弟弟,當然該爲兄長分憂,這纔是兄友弟恭,花統領你說是不是?”

    聽到四皇子特意點明自己的身份,花七忍不住覺得臉上有些僵。這就是針對昨天晚上他悄然推醒熊孩子後,人在明面上答應,而後暗地裏悄悄設計的一次報復?他瞅見張壽身邊居然不見阿六,哪裏還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四皇子胡鬧不要緊,那卻也得要三皇子這個太子肯聽!而且,在場這麼多學官,就沒有一個人想着勸諫一下太子殿下嗎?更何況,堵在外頭的人如果知道三皇子就這麼悄然走了,那反應如何,恐怕也很難預料。

    花七的目光略過張壽,朝其他人一一看去,就只見東宮講讀官中涇渭分明的兩批人,翰林院掌院學士孟學士等都顯得特別鎮定,一臉我完全不懂四皇子在說什麼的表情,而那三位出身民間的山長,則是正在談笑自若。於是,他最終只能期待張壽能給自己一個交待。

    而張壽也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笑吟吟地說道:“阿六從皇上那兒接受過一枚東宮侍衛的令牌,所以太子殿下既然吩咐,他自然不得不從命。太子殿下還說,正值舉子齊聚京城的時期,雖然之前各位講讀在經筵和國子監都一一講過學,但無法聆聽的人卻很多。”

    “既然如此,此次考選中,東宮諸講讀官評點過的那些排名在前的範文,當一一結集印出來,也好讓人知道,此次的考選所出何題,有何偏重。”

    歷年春闈發榜之後,會有人爲這一科金榜題名的人們編撰進士金榜,甚至還會設法弄到他們的會試文章乃至於之後的殿試策問卷子,結集出版,以供廣大有志於科場的讀書人蔘考。而如今三皇子竟然打算也效仿這種做法,花七登時暗自心驚。

    這才當上太子幾天,三皇子就已經這麼有主見了?

    他在心裏盤算這是否張壽的攛掇,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詢問又或者質疑,只是側身讓開路,就只見四皇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帶着一衆講讀官朝外走,頗有一種熊孩子長大的氣勢。

    只不過,發現國子監那些學官竟然連一個送的人都沒有,之前進來時也沒看到監生,他不知道人是被打擊得太狠,於是忘了禮數,還是打算如太祖皇帝當年留下的名言一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不由得在心裏頭又給此地師生們記下了一筆。

    雖說讓四皇子帶着一衆講讀官走在前面,但原本跟在後頭的花七,動作卻比他們快得多,竟是直接再次翻牆出去,本以爲自己要召集人的,沒想到銳騎營那些衛士已經趕來了。

    好在這時候聞訊而來的讀書人雖然不少,但至少還不及之前監生雲集看榜時那場面的沸反盈天,再加上牆邊上有御前近侍彈壓,另一邊銳騎營衛士護送幾輛馬車過來時,大多數聞訊前來圍觀的讀書人們都老老實實地退到了後頭。

    發覺都不用自己表明身份,四皇子剛舒了一口氣,可昂首闊步的他纔剛剛靠近馬車,就只聽人羣中竟有人突然嚷嚷了一聲。

    “太子殿下,敢問東宮侍從只從監生中選,置天下寒窗苦讀,百戰科場的舉人們於何地!”

    正打算上馬車的四皇子頓時爲之一怔,隨即就惱火地轉身喝道:“首先,我不是太子三哥!其次,天下寒窗苦讀,百戰科場的又不僅僅是舉人,還有童生,秀才!而最後,東宮侍從並非官途,甚至連東宮侍讀,除開的確有功勳的陸高遠,也都沒有實際上的品級!”

    四皇子這清亮的聲音,把那個質問一下子壓了過去,但只是須臾,人羣就再次傳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似乎他這話並沒有能夠讓別人爲之服氣。

    然而,還不等他再想出別的說辭,他面前這輛馬車上,卻傳來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四弟,你退下。”

    四皇子本來以爲和上次自己一樣,阿六肯定也把太子三哥給揹回宮去了,萬萬沒想到人竟然在眼前這輛他還沒來得及登車的馬車裏!

    他心裏滿滿當當都是驚疑,可到底還是依照吩咐閉上了嘴,卻很好奇三皇子會說些什麼。

    “剛剛有人問,東宮侍從只從國子監中選,置天下舉人於何地?”

    再次重複了這個問題之後,車中的三皇子就一字一句地說:“孤還記得,太祖皇帝那會兒,國子監除了貢監、捐監、例監,還常常收落榜的舉人,甚至有考中進士卻太過年少的,也常常被太祖皇帝親自指派送到國子監讀書,那時候的國子監,人人以躋身其中爲榮。”

    “卻不像現在,監生名頭式微,而聽到監生才能爲東宮侍從,有人就居然這般忿忿不平!”

    面對這樣針鋒相對的反詰,剛剛那隱於人羣中說話的人登時面上漲得通紅。

    再加上他這石破天驚一嚷嚷,發現四周圍看他的人很不少,其中還有認得他的,一想到事後興許會被針對,此人就不敢再貿貿然亂說話了。

    而三皇子在舉了當年的例子之後,卻又沉聲說道:“監生在國子監修業時間,各有不同,恩貢、因尊長死難國事而恩蔭,以及鄉試副榜取中而貢入國子監的,大多是六個月。而捐監者往往並不真正坐監修業,其他亦是時間各不相同。只有如縣學府學例貢國子監,方纔坐監三年。”

    “但如今看來,恩貢等等出身的監生,坐監半年,卻也不能實際上學到什麼,因而孤打算稟明父皇,無論何等出身,要最終坐實這監生二字,都需要坐監三年。你若是想要早點以監生這出身赴吏部銓選,可以,一路升到率性堂,然後名列前茅,就可以出監了!”

    “至於舉人也想躋身東宮侍從,那就更簡單了,鄉試副榜尚且可以入監讀書,那鄉試正經桂榜出身的舉人,又如何不能入監讀書?只要你自信能在國子監中超越絕大多數人之上,那東宮大門自然爲你敞開!”

    “可是,如若你們明年金榜題名,考中進士,隨即又在館選之後留館爲庶吉士,庶吉士散館之後,又因學問精深和錦繡文章被選爲東宮講讀,成爲孤的老師,難道這不比眼下這區區一個東宮侍讀更光鮮嗎?十年寒窗苦讀,難道不應胸懷天下之志,怎能以區區侍讀爲念?”

    優哉遊哉隱在其他講讀身後,張壽微微眯着眼睛,心裏對三皇子突然出現在外頭這輛馬車上倒是不太意外。

    畢竟,這年頭沒有防彈轎車,但至少有防弓矢的馬車,關鍵時刻門一關,除非你有非凡的力氣,否則根本不可能打破防禦,阿六沒有把三皇子悄悄送出國子監,送上這輛馬車,這纔是最正確的做法。否則難道還把三皇子直接背去北安門,然後靠兩條腿走回慈慶宮去嗎?

    當然,就不知道是三皇子的主意,還是阿六自作主張。

    然而,三皇子此時這樣一番條理分明的話,那就非常難得了。突然成爲太子,要面對非常沉重的課業,在這樣的課業之餘,不但要接受皇帝的教導,竟然還能擠出時間進行思考,可以說,哪怕是選擇了三皇子的皇帝,在最初的時候都小看了那個小小的孩子。

    當然他也是,想當初他怎麼會想到,那個靦腆羞澀的孩子竟會如此蛻變?

    不過,三皇子到底還小,就算表現太好,皇帝如果真的要疑忌這麼一個太子的話,遲早還要五六年,因此他並不怎麼擔心會發生不忍言之事。

    於是,眼看三皇子在說出那一番話後,人羣中再也沒人開口質疑,而四皇子也被拉上了馬車去,他直到其他人都一一上車後,卻審視了一番聚集起來的監生,這才上了最後一輛車。

    可一坐穩,他就發現,和自己同車的竟然是召明書院嶽山長。因爲自家還有個出身召明書院的應試舉人方青的關係,他和嶽山長算是有一樁小小的過節。

    只不過那已經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因此兩人同僚數日,關係哪怕談不上密切,卻也相當和諧——但和諧的最大原因是,東宮講讀們都是分開講學,他和嶽山長平日裏幾乎就碰不到!

    因此,難得的同車而行,嶽山長樂意釋放善意,笑着說一些舉人們中間流傳的某些小笑話,卻是不涉及任何政事、人事和衝突。而張壽也很樂意聽一聽這年頭普通讀書人的日常,不但饒有興致地聽,不時還提一些問題。

    國子監距離皇城北安門的距離極近,因此兩人並沒有說太長時間的話,馬車就最終停了下來。今天並不是張壽又或者嶽山長講課的日子,因而兩人下車目送三皇子帶着四皇子以及肖山長入宮之後,見其他人大多打了個招呼就各回各處,再沒有外人,嶽山長就笑了一聲。

    “張學士,你年紀輕輕,卻不但有主見,而且還有很多奇思妙想的主意,從前人人都道是葛老太師慧眼識珠,可恕我冒昧,你應該還有其他師承吧?”

    這樣的疑問,很多人都曾經有過,但葛雍曾經在張壽麪前明確表示不關心,無所謂,願意信任和包容,皇帝亦然,所以,如嶽山長這樣明確探問的人,張壽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沒有顧左右而言他,而是嘴角一翹,從容自若地說:“沒錯,我確實還有老師,不止一位,而是很多很多。”

    哪怕越是和張壽接觸,越是見識到人那種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嶽山長其實根本沒有期望自己這問題能得到張壽的正面回答。因此,他原本打算在張壽矢口否認之後,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可沒想到張壽竟然承認不但另外有老師,而且還有很多!

    然而,他到底不是方青這樣的毛頭小子,微微一愣之後就醒悟了過來,因笑道:“張博士這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其實,相比江浙,廣東出海到南洋和西洋更便利。南洋姑且不提,當地蕃王愚昧不堪,但西洋各國雖說矇昧,卻有很多特別的學說,倒是和張學士擅長的相仿。”

    “出海的船回來,常常會載一些和昔日天竺僧相仿的西方和尚,他們懂得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候,也有不少希望到東方來尋求財富的人。而廣東大族的船隊也會帶來一些書。其中,廣東宋氏的一支族人就直接以船爲家,甚至還有傳言,他們也兼作沒本錢的買賣……”

    聽嶽山長似乎純粹閒聊似的,說着廣東各家那點事,中間攙雜着某些來自西方的學說又或者書籍,張壽不禁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宋舉人的家裏,說不定還有一位海盜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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