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早就到了,宮中的打更人不知敲了幾聲鑼。寢房沒有點燈,檀木門上印着樹叉瓦檐的魅影,端木若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雖說只要她三日後把暖玉完璧歸趙她就可以到了年歲出宮。可她心裏卻好像被什麼哽住了,好想哭。
她手裏握着暖玉,雖比不上手爐,但在嚴冬的被褥裏有它身子也不比平日寒冷。她攤開掌心看着暖玉,忽的憶起哪一日,宇文憬對她說:若若,我暖你可好?
端木若的心跳加快,竟還感覺耳朵發燒,她這是害病了?
“最是無情帝王情,端木若不要被他騙了。”端木若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她不能忘記了初心,她不願進宮爲妃,她只想平淡一生。
端木若頭有點疼,她不願想宇文憬,不願想皇上……可孩提時的回憶、景象,就跟生了根發了芽一般在心裏蔓延開,把她的神智包裹的緊緊的,她想連根拔起,奈何她拽不掉。端木若用被子捂住頭,身子抱成團,咬住脣,抵住心中的無奈。
那年夏天,蟬噪鳴鳴。太傅府府外有等着一輛漆金檀木馬車,馬車錦旗上的圖騰是龍一條金龍。那個生的極俊俏的玉面少年,站在碧衣小妹妹身邊。他穿着明黃色的錦衣,配着玉冠玉帶,貴不可言。他身形修長卻魁梧,俊毅疏離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波瀾不驚。
“我有話跟你說,你過來。”小女孩霸道的不得了,用手野蠻的拽住少年的衣角往邊上拖。
太傅跟夫人面色酡紅,面上有些掛不住,想拉開小姑娘又不好意思。
少年原是桀驁不馴,甚至是唯我獨尊的。許是他從小看她長大,亦或是她平日愛纏着他,又或是他熱的懵了頭竟不由自主的跟她走到一邊偏僻地界,不知她會怎樣跟他告別。
“你蹲下。”小女孩瞪了少年一眼,狠狠的下扯他至尊無上錦繡衣角。
少年對她竟感到深深的無力,他鬼使神差的蹲下身子。“有話快說,宮裏等的急。”
小女孩不以爲然,白了他一眼,稚嫩的嬌脣緊緊的吻上他的脣,涼涼的軟軟的。停頓了許久。
“爹爹說,男女授受不親。你親了我就得娶我。你是我男人。你要娶我!你進了宮當了皇帝也不可以娶其他女人。聽見沒有?”小女孩認認真真的說出一大段話,凝如玉脂的臉蛋鼓成一個小包子,憐人極了。
少年眉頭微微一皺,他的神色既有些慌茫也有些厭惡,他輕推開小姑娘,站起身徑直走了。
這一年,他十六歲,她五歲。
端木若原本以爲只要她不想,過了這麼多年她就會忘記,可這屈辱的回憶卻在心裏久久揮之不去。她甚至還記得那個大哥哥的面容,稚嫩的宇文憬。
忽然端木若聽到門外有人在竊竊私語,聲音太小,端木若聽不清。但,她卻知道是何人,那個挺拔修長的身姿已被映在門上。
吱嘎一聲,門輕輕推開。端木若原本依照規矩是應該起身行禮的,可她不想面對他。她閉上眼,裝出一副熟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