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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誅砂 - 第44章 欲絕字體大小: A+
     

    “二老爺,二夫人。”

    院子裏響起尖利的喊聲,邵銘清立刻站起來從客房奔出來。

    謝文昌和邵氏已經急匆匆的從屋內跑出來。

    “快點,快點。”

    “怎麼會這樣?明明好好的。”

    “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不行了。”

    邵氏伸手掩住嘴發出一聲嚎哭。

    “我的大伯母……”她哭道。

    話音未落被謝文昌一巴掌拍個了趔趄。

    “哭什麼哭!還沒死呢!”他喝道。

    邵氏忙伸手掩住嘴,跟着謝文昌疾步而去。

    老夫人!

    邵銘清跟着追過去。

    怎麼老夫人又出事了?

    謝家大宅到處都有人在向謝大夫人的院落奔去,但很快有不少人從內奔來出來。

    “退後退後。”一衆管事神情肅正的喊道,“無關人等退後。”

    邵銘清被攔在門外,看着謝文昌和邵氏疾步入內,另一邊謝三爺和宋氏也神情惶惶的衝了進入,當西府裏幾位老爺夫人進去之後,管事們聽到內裏跑出來的人傳話,便齊齊的上前。

    “關門!”他們喝道。

    謝大夫人宅院的大門徐徐的關上,後來趕來的血親孩子們也都被攔在了門外。

    “怎麼突然不行了?”

    “老夫人身子不一向都很好?”

    “你這才胡說吧,老夫人的身子一向都不好,棺材都準備多少年了。”

    是的,謝老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好,前幾年鬧過好幾次眼瞅着不行的事。但是,現在她的身子絕對不會出現突然不行的狀況。

    邵銘清看着緊閉的大門,他在鬱山跟謝老夫人接觸頗多,他心裏很清楚也很確信。

    大凶!

    謝柔嘉說卦象大凶,謝柔嘉說不知道爲什麼是大凶,他也認爲是指謝文俊這次的親事是大凶無緣,沒想到……。

    邵銘清渾身發麻。

    原來。大凶是在這裏!

    邵銘清掉頭向外跑去。

    謝大夫人的屋子裏哭聲一片。

    子侄孫男女們都跪在外間。隔着珠簾可以看到其內忙碌的人們。

    謝大夫人緊緊的握着謝老夫人的手,謝老夫人嘴裏鼻子裏還有血不斷的冒出來,胸前衣襟被染紅一大片。謝大夫人的手上衣服上也都血。

    幾個大夫分別對這謝老夫人施針,壓制着謝老夫人劇烈的抽搐。

    “母親母親。”謝大夫人哭道。

    謝老太爺坐在一旁面色灰白神情呆滯。

    “大夫人請讓開。”一個大夫喊道。

    謝大夫人如同聽不到,只死死的握着謝老夫人的手,還是謝文興上前硬是把她抱開。饒是如此謝大夫人也抓着謝老夫人的手不放,淚流滿面。

    長長的金針刺入謝老夫人的咽喉中。屋子裏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謝老夫人的抽搐漸漸平息。

    “怎麼樣?”謝文興急問道。

    大夫們如同從水裏撈出一般,神情灰敗噗通跪下。

    “大夫人大老爺,準備後事吧。”他們說道。

    謝大夫人聞言瞪眼。尖叫一聲撲過去。

    “胡說,胡說,母親沒事。母親沒事。”她聲音嘶啞的喊道。

    謝文興忙伸手抱住她的肩頭,一面看着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已經不再抽搐了。但雙目瞪圓,一口氣急過一口氣,出氣多進氣少,似乎下一口就能斷了氣。

    “怎麼會如此兇猛?”謝文興問道。

    “老夫人原本身子就虛,又突然情緒大變,血氣上涌,臟腑難承其中就……”一個大夫說道,說到這裏聲音低下去。

    “就怎麼了?”謝文興喝問道。

    “就暴開了。”大夫說道,“也就是說現在老夫人的五臟六腑都壞了,這內臟之傷,無藥可醫。”

    他們說着叩頭。

    “大老爺大夫人爲老夫人準備後事吧。”

    此言一出,裏裏外外的人頓時都嚎哭起來。

    謝柔惠泣不成聲,站立不穩,一旁的謝瑤卻忘記了攙扶她,她的臉上還掛着淚水,瞪圓的眼裏滿是恐懼。

    情緒大變氣血上涌五臟六腑爆損。

    “這個藥草可不能隨便亂用,馬兒吃了看起來沒事,但一旦開始疾奔的時候,就會暴血而亡。”

    謝瑤的耳邊響起那個掌櫃的話。

    馬兒吃了疾奔的時候會暴血而亡,那人吃了原來也會如此。

    她不由急促的喘氣,伸手死死的捂住嘴。

    難道…….

    “祖母,祖母。”謝柔惠哭着跪行上前,“都怪我沒攔住祖母,不該讓她着急。”

    不,不,謝大夫人搖頭。

    不該讓母親着急,不該讓母親着急。

    母親,唸了這人一輩子……念念的如此深,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會激動,甚至連他的一句惡言都承受不住。

    她看着牀上的謝老夫人,謝老夫人眼睛瞪得圓圓,急促的喘息着,顫抖的嘴脣中仔細聽能清晰的分辨出發出的聲音。

    “杜望舒,杜望舒。”

    她念唸的重複的這個名字。

    杜望舒!

    謝大夫人嘶喊一聲站起來,抓起枕頭對這地下跪着的謝文俊狠狠的打了過去。

    “你滿意了!你滿意了!你去和杜家的女兒雙宿雙飛吧!你快去吧!我母親死了,你們高興了,杜家的人高興了,你快和他們去舉觴稱慶吧,你和杜家的女兒雙宿雙飛吧!”

    她哭着喊着瘋了一般的打着,謝文俊被打的頭髮散開,鼻子也流出血來,卻直直的跪着一動不動,眼中滿是絕望和自責。

    大伯母…

    大伯母….

    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原來和杜家是這種舊怨啊,他不知道您竟然氣急如此啊。

    他嗚咽一聲俯身在地咚咚的叩頭,額頭上很快就滲出血來。卻似乎無知無痛。

    而一直呆滯的謝老太爺此時卻坐到了牀邊,用衣袖開始給謝老夫人擦拭口鼻的血。

    “不怕不怕,阿珊,我在這裏。”他喃喃說道。

    謝文興喊了聲父親,謝老太爺聽都聽不到。

    看着傻了一般的謝老太爺,已經撞得頭破血流的謝文俊,再看癲狂一般打謝文俊的謝大夫人。真是亂了套了!

    他跺腳上前抱住了謝大夫人。

    “阿媛。這不是文俊的錯,他也不想啊。”他說道。

    外邊的人此時也都涌進來,邵氏哭着打了謝文俊兩下。宋氏和謝文秀夫婦二人上前去攔着謝老太爺,母親父親的哭喊聲此起彼伏。

    “我要杜家陪葬,我要杜家陪葬!”謝大夫人躺在謝文興懷裏渾身發抖淚流滿面重複的嘶聲喃喃,“我要杜家陪葬。”

    “好。好,讓杜家陪葬。”謝文興安撫着說道。

    可是就算杜家陪葬。母親也是死了。

    母親死了……

    母親……

    她再也沒有母親了……

    她這一輩子都心心念念讓母親能多看她一眼,現在再也不可能了。

    謝大夫人嗓子裏發出一聲嘶喊掙扎着起來撲倒在謝老夫人身前,以頭撞牀發出咚咚的聲音。

    宋氏和邵氏哭着死死的攔着她。

    “阿媛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讓老夫人走的安心一些。你這樣,老夫人吊着這口氣受罪啊。”

    這邊還沒安撫住,那邊謝老太爺又爬到謝老夫人身邊。

    “我們一起啊。我們一起啊,我也來了。你別怕。”他喃喃說道一邊躺下去。

    謝文秀喊着父親忙去攔,謝文昌拉着還在叩頭的謝文俊,屋子裏亂成一團慘不忍睹。

    “大哥,快些準備吧。”西府裏的幾個老爺們嗨聲說道,“別的事暫且不說,老夫人得走的體面啊。”

    謝文興吐口氣。

    “你們安排吧。”他說道。

    屋子裏留下長輩們,孩子們都暫時退了出來。

    這並不是大家經歷的第一次丹主的喪事,但被氣死的丹主卻是第一個,所有人都神情惶惶。

    謝柔惠被謝瑤以及兩個婦人攙扶進耳房。

    “大小姐,你可不許再哭了。”兩個年長的婦人說道,“您是大小姐,大夫人還要你幫忙呢。”

    謝柔惠哭着喘不上氣。

    “都怪我都怪我沒攔住祖母。”她泣聲說道。

    謝瑤拍撫着她的心口。

    “你們快去那邊忙吧,我來看着惠惠。”她對婦人們說道。

    那邊的事也的確還不少,大夫人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謝老太爺也尋死覓活,老夫人還要更衣擦洗,兩個婦人應聲是退了出去。

    謝柔惠哭的抽氣,謝瑤拍撫着她的心口。

    “老夫人,竟然被,氣死了啊。”她也哭着說道。

    謝柔惠哭着點頭。

    “是啊,祖母竟然被氣死了。”她說道,說着說着噗哧一聲笑出來,還在流淚的眼看向謝瑤,“祖母竟然,被氣死了。”

    謝瑤看着她,眼裏的淚落下,慢慢的嘴邊也浮現笑。

    “竟然氣死了。”她說道,抿嘴笑,“她一向只讓別人生氣,真沒想到竟然還會被別人氣死。”

    謝柔惠擡手掩嘴仰頭,謝瑤也眼睛亮亮的抿嘴,聽着外邊傳來的哭聲,屋子裏姐妹二人無聲大笑。

    笑了一刻,謝柔惠想到什麼站起身來。

    “祖母去世,家裏事情多,母親又傷心欲絕,這時候可不能出亂子。”她說道。

    謝瑤忙跟這站起來。

    “你去幫我做件事。”謝柔惠側頭低聲說道。

    謝瑤忙點頭應聲是,謝柔惠與她附耳低語幾句,看着謝瑤疾步離開了,她拿着手帕掩住嘴,也走了出來,一面哭着一面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大小姐。”

    二門外一個護衛躬身施禮。

    “如今家中有事,母親說要鬱山那邊看好了,別讓無干人等跑了出來。”謝柔惠說道,擦了擦紅紅的眼,又停頓下。“如有不聽令者,殺無赦。”

    她說着話將一枚令牌遞過來。

    這是謝大夫人的丹主之令,護衛伸手接過,躬身應是。

    護衛躬身應聲是。

    謝柔惠回到謝大夫人的院子裏,謝瑤也回來了。

    “惠惠,我已經讓人傳信給那丫頭了。”她低聲說道,“你真要她來啊?”

    “當然。”謝柔惠說道。“她畢竟是祖母的好孫女。怎麼也得見上一面吧。”

    好孫女,你可別讓祖母失望啊。

    ………….

    “小姐!”

    午後的鬱山,水英騎馬而來揮着手喊道。

    又來消息了?早晨剛傳來。這才半日過去又來了。

    俗話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謝柔嘉只覺得心亂跳,忙迎過去,水英將手裏的竹筒一扔,她準準的接住。

    安哥俾也走了過來。剛走過來就見打開信纔看了一眼的謝柔嘉身子一軟,他忙伸手扶住。

    水英跳下馬忙過來幫着攙扶。

    謝柔嘉渾身發抖手裏緊緊的握着小小的一條紙。紙上只有六個字。

    祖母大凶速來。

    祖母,祖母,竟然是祖母。

    那一世祖母是在姐姐死了之後的冬天去世的,這一世那個冬天已經過去了。祖母還健在,她以爲祖母的命運已經改變了。

    這是怎麼回事?祖母無病無災的,怎麼突然就大凶了?

    大凶怎麼辦?大凶了該怎麼辦?

    大夫們已經治不了了該怎麼辦?

    病者寢席。醫之用針石,巫之用糈藉。所救鈞也。

    糈藉!大儺!

    謝柔嘉猛地跳起來。

    “快找茅草,給我找茅草。”她喊道。

    安哥俾半句話不說立刻四下尋找,水英也跟着幫忙,春日裏茅草新生,枯草未斷,很快就連拔帶拉的攏了一堆。

    謝柔嘉將新草枯草一起抱在身前,水英拉過馬,安哥俾將她一把抱上去,自己也要翻身上馬。

    “不,不,安哥你不要去。”謝柔嘉說道。

    那邊情況未明,她不確定能否護住他們,她不想一個疏忽就成恨事。

    安哥俾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聽話的站開了,看着謝柔嘉催馬疾馳而去。

    祖母一定要等着我!等我來爲你驅厄!

    山路上謝柔嘉不斷的催馬,鬱山的出口很快就出現在眼前。

    謝柔嘉心裏無比的慶幸當初被邵銘清引着學騎馬。

    要不然現在等她跑着去彭水城一切都晚了。

    馬接近山口的時候,站在那裏的護衛們忽的衝她擺手。

    “柔嘉小姐,你不能出去。”他們高聲喝道。

    謝柔嘉知道自己當初被送到鬱山,謝大夫人下令不許她出山,不許人前摘下面具,但現在祖母出事了啊,祖母出事了,她怎麼能不去看。

    “我要去看祖母。”謝柔嘉喊道,“你們讓開!”

    但迴應她的是護衛們拿出了弓箭。

    “柔嘉小姐,大夫人有命,你不得出鬱山。”他們喝道,“再不停下,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不,絕對不行!

    謝柔嘉咬牙繼續催馬不停。

    那邊的護衛看着越來越近的馬,也一咬牙。

    “放箭!”

    謝柔嘉的眼頓時瞪大,看着面前的箭如雨般而來,她下意識的翻身下馬,人跌倒在地上連連翻滾,還未停下就聽的馬兒嘶鳴,緊接着噗通一聲響,雨後的山路上泥水四濺,被箭插了一身的馬栽倒在地上,發出一聲聲嘶鳴。

    他們,他們竟然真的……

    謝柔嘉看着這些人。

    這些人與她無冤無仇,能下如此殺手,肯定是受命所爲。

    “柔嘉小姐,你再不回去,就休怪我們手下不留情了。”護衛喝道,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了她。

    謝柔嘉從地上爬起來,幾步跪倒在馬身前。

    馬已經不行了,痛苦的噴氣。

    “對不起。”她哽咽說道,伸手握住馬脖子上的箭,眼淚滴下用力的按下去,馬兒噴出一口長氣不動了。

    謝柔嘉合上馬的眼,擡袖子擦淚,將地上散落的茅草撿起來緊緊的抱住,看着那些舉着弓箭對準她的護衛們一眼,轉身向回奔去。

    這裏還有別的路,從河裏,從後山都能繞出去,她一定要繞出去。

    可是沒有馬,她雖然有力氣走回彭水城,可是時間太長了。

    謝柔嘉在山路上狂奔。

    怎麼辦?怎麼辦?

    寂靜的山路上只有她的腳步聲迴盪,忽然隱隱有馬蹄聲傳來,謝柔嘉擡頭看去,見山路上出現兩匹馬以及一駕馬車。

    馬車?

    這是什麼人?謝家的人沒有在山裏了,礦上的管事也不會來這裏,這是什麼人?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忍不住衝奔來的馬車揮手大聲的餵了聲。

    馬車兩旁的護衛看向她,他們雖然什麼動作都沒有隻是穩穩的騎着馬,但那視線就如同適才在山口射過來的箭一般令人森寒。

    謝柔嘉相信只要自己再敢上前,他們一定也會有辦法讓自己躺在地上動也不能動。

    她抱着茅草站住了腳,呆呆看着馬車走近,越過身邊,向前而去。

    她突然覺得鬱山好大,而她渺小的如同塵埃,那種無助的感覺讓人絕望。

    “小姑娘。”

    一個聲音忽的從前邊傳來。

    謝柔嘉下意識的看過去,見那輛馬車停下來,一個年輕的男子掀起車簾向她看來。

    午後的日光下,他精緻無暇的面容蒙上一層柔光。

    “小姑娘,你是要搭車嗎?”他聲音醇醇的問道。

    修改上一張用錯成語“彈冠相慶”爲“舉觴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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