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馬廄的乾草堆上，明思令靜靜地沉睡著，她身上還蓋著一件烏黑底子綉著雲紋的披風。

影魘就坐在她身畔，認真且貪婪地凝視著她熟睡的模樣。

細碎的月光從窗格里投射在少女潔白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地起伏，有著輕微的顫動。

他屏住呼吸，躬身湊近她。

他遲疑著伸出手指，用指腹輕輕滑過她的唇角，傻傻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睡著的樣子……很美，卻沒你笑著的時候更好看。那時候，你多愛笑啊……」他喃喃自語著。

「這一次，還是被祖龍先遇到你……為什麼，每次我都和你，只差那麼一點兒。」影魘寵溺地用手指梳理著少女的散亂的長發，眼神有些魔怔般地凝滯。

「你沒有認出我來，還是……你已經忘記了我？沒關係，反正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相處。你會想起小影吧。你一定會想起來，你說過，我是六界之中最懂你的。」他嘆了口氣，苦笑著。

「神女希，我的小希……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當年祖龍將我元神重傷，我帶著千世詛咒在輪迴里苦苦追尋，只想找到你的轉生。所有你能想到的罪，我都受過了。凄慘的死掉一千次，記得每一生的苦與痛，這就是祖宗給我的傷害。就因為，我喜歡你。」

「就算這樣又如何，死過千回可我最眷戀的還是你。我從血污與罪惡中爬出來，卑賤地活下去。只是為了等到你再次轉生。我不想再錯過你，絕不……這一世，我不再是祖龍的影子，不必躲在他的黑暗之中，再也不用了！這一次，先死的一定是他。」影魘低聲絮語著，他的聲音低淺而陰毒。

「睡吧，你好好睡吧。做個甜甜的夢，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會看到我，六界之中最愛你的小影。」說著說著，他也躺在明思令身畔的乾草堆上。

他抬頭望去，透過破舊的棚頂看到滿天星光，正一閃一閃明亮照人。

他眸光飄忽不定，出神不已。

「這一世，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覺了。閉上眼睛，就會看到流血的冤魂與不死的白骨，圍繞我身邊哭泣。」

「其實，我沒騙你。在我靈力覺醒之前，我真的是一個卑賤的小馬夫。打生下來，沒吃過飽飯，沒穿過新衣。只有阿爺和馬兒們陪著我。」

「老王爺喝醉了打馬，往死里打。阿爺痛惜那些馬兒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他為了石榴擋鞭子，被小王爺釘死在木架子上，就像一塊風乾的臘肉。」影魘麻木地敘述著，美麗的湛藍眼眸半眯著，陰鷙而怨毒。

「他們殺了，這一世唯一把我當成人看的阿爺。他的血撒到我的臉上，眼睛里，滾燙得很疼。」

「我的力量被仇恨喚醒了。我殺了老王爺和他二十七個姬妾，還有他所有的兒女、僕人還有他的狗，我還用他的頭骨做了酒杯。當這些貪婪凡人的鮮血染紅了草原上的格桑花，我覺得心裡的憋屈一下子釋放了許多。」

「我成了王，大遼的攝政王。那小皇帝和老太后也不過是我掌中的傀儡罷了。可我依舊不開心啊。因為，我想念我的小希啊。我想你，想你啊……」說著說著，影魘唇角顫動，竟然低聲抽泣起來。

「可我，一點不想你。」躺在乾草堆上的少女忽然睜開雙眸，她冷冷道：「去死吧！」

她話音未落，忽然從袖中抽出一把鋒利匕首，迅捷地劃過影魘的喉嚨處。

他猝不及防本能躲開，脖頸上卻依舊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黑色的血淋漓而下，他吃驚地摸了摸傷口，不可思議凝視著少女。

「這玄冥蝰蛇的牙毒，就算魔魘也經受不起，就算本姑娘對你的回饋。」明思令冷哼一聲，已經一躍而起，順勢從窗格跳脫出去，與外面的守衛廝殺起來。

影魘起身去追，他看見守衛在馬廄旁的衛兵們都正要舉箭射殺，焦急之中一掌揮過，應聲倒地了一片。

「不許傷她！傷她者死！」他厲聲吼著。

守衛們面面相覷，眼睜睜看著明思令消失在夜色中，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