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春天來的還是很快的。
雖然這個春天有點假——柳葉都發芽了，暖氣也停了，可身上依舊要裹個兩三層才暖和。
但時光仍是慢慢走去，一如河水往前，從不肯為任何歲月停留。
丁薇對此深有感觸。
如今才大二下學期，她已經能感覺到好姐妹慢慢踏上自己的路，而帶來的分別了。
3月份正是春裝上新的好時機，陳思雨連續一個星期吃住都在電商園，上課倒是很勤快，但下了課連聊會兒天的時間都沒有，就要一路狂奔開車去自己的網店。
就算有閑暇時光，總也要分點給自己的男朋友——小杜哥如今能擠出時間也相當不易。
好在兩人工作總有重合，陳思雨有重磅新品要拍，總還是要來找他的。
不然在大傢伙都這麼忙的情況下，談戀愛一旦耽誤思雨賺錢，那搞不好是要分手的。
小杜哥再一次瑟瑟發抖的慶幸自己這行業。
……
值得一提的是，丁薇的五菱宏光終於成了陳思雨的小光，用來拉貨再美妙不過。
倒也不是陳思雨現在沒錢買別的，主要網店還想再擴一擴規模，自己身上還背著房貸，身邊的好姐妹一個比一個厲害——
這就跟屁股後邊的小鞭子一樣，拼了命的抽打著陳思雨，叫她不要亂花錢。
這麼一來，買車什麼的，能省就省吧。
剛剛好，丁薇如今也沒時間開車到處跑——老王哪裡捨得放她有一丁點的閑暇時間呢？
謝言的工作又進入了最後的保密階段，據說大框架已經穩定，雛形已經基本填充，正在進行最後的補充工作。
對於整個系統來說，這已經接近於完成了。
這個進度的快慢，丁薇不是專業研究這個，哪怕對比上輩子也說不準。
但無論如何，如今這項成果必定是走在世界前沿的，整個公司上上下下慎之又慎，已經開始和政府聯合，進入最後的測試階段了。
在這種情況下，丁薇倒也不是不能去，但著實不太方便。
剛好，趕上這個時候就把車子處理了吧。
……
——一年了，丁薇這個喜新厭舊的女人愛上了小巧玲瓏的QQ，不知為何覺得兩個大眼燈又復古又可愛，自然對自己的老車挑三揀四起來。
——她如今不出門，倒也不一定立刻就要買車，但喜歡上別的車也是一個光明正大跟小光分手的理由。
自然而然，就被陳思雨接手了。
作為一輛神車，小光上可追逐秋名山，下可載人18座（印度版），倘若要塞貨的話，後邊兩排椅子都能隨時拆卸，壓個滿滿當當不成問題。
它終於在陳思雨手中發揮了自己的最大能力。
就此雙方皆大歡喜。
……
而姐妹都這麼忙，白珊珊的博主事業實在還沒有到這個地步，既然無人陪伴，乾脆也去學習算了。
因此主動要求學習看報表，放假時間也基本都在星海影視被人手把手的指導——
不然，她還能陪丁薇去混圖書館嗎？
還不如去學學報表呢。
在這種情況下，姐妹三人合住的房子，也就只有晚上才有可能迎來大家聚集了。
時光如流水，歲月不可追。
……
反倒是周文康不能再堅持下去了。
——必須要加快速度了。
春招馬上就要開始，對於周文康來說，他的機會本就比秋招要少許多。
更何況他對自身能力有過多的期許，並不是所有來招聘的崗位都能讓他滿意，同理，對方也在挑剔著他。
再說了，按照他們學校如今就業的平均水準，一個月幾千塊錢還要準備吃住，這哪裡夠？
在這一刻，周文康又時時都在後悔跟崔玉分手分得早了。
……
畢竟，那會兒崔玉已經買房子了。
就算手中沒現錢，房子好歹能省下一份租金來啊。
之前不關注也就罷了，如今才知道，帝都的租金真是太貴了！
等到房子寫上自己的名字……
但這一切都不用想了。
總之，如今崔玉他是見不到面了，這條路已經徹底斷了，當務之急還是得儘早穩住呂麗這頭。
光在網上談的熱火朝天有什麼用？
一分錢也弄不來。
他終於按耐不住。
【文松：玉池區的柳堤如今風景特別美，你願意跟我在那裡相遇嗎？】
……
呂麗沉默了。
見面呀……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
一整個冬天，她租的是校門口的短租房，洗澡一周去一次澡堂，穿的還是去年買的舊衣服。
手頭那點錢為了維持在學校的生活，過年已經買不起羽絨服了。
網上倒是有便宜的，可質量參差不齊，她也實在捨不得錢。
比如陳思雨的網店，在活動頁面上，有一款黑色長款羽絨服，特價198。
簡介里說這是本店的爆款，這家質量倒是有保證，畢竟學校里那麼多人買。
但呂麗猶豫半天，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陳思雨賺到自己的錢。
說不定對方發貨時看到自己的訂單還要嘲笑一番……
總之，冬天是這麼寒酸的熬過去了，可如今要這麼去見自己心目中的知心人……
她的沉默讓文松也忍不住又發了條信息。
【我有件事瞞著你，但是相信我，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想當面跟你說清楚。】
……
這讓呂麗心裡越發七上八下。
最終，她沉默的回復：
【好。】
在她的心中，文松是一位成熟穩重的男生。
雖然同樣是大學生，但對方專業能力很強，談起錢時非常隨意，目測條件也應該不錯。
雖然兩人沒有視頻過，但從對方言語的自信，呂麗也能猜出他長得絕對不差。
倘若……
倘若真的能有那天在女生宿舍樓見到的那個男生那麼優秀的話……
談戀愛，她也不是不可以的。
甚至她的內心還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幻想——
萬一，萬一有那個緣分呢？
正是這種朦朧的好感加成，才讓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
如今想想，也是時候見面了。
就算對方不是那個男生，可只要他足夠優秀，總比丁薇談的那個胖子好吧。
還有陳思雨那個傻黑的男朋友……
……
周文康挑選玉池區的柳堤也是精心打算的。
那裡他之前去過，巷子很長，風景又不要錢，周圍都是小吃居多，也沒什麼可以買的東西。
約會選在那裡，最起碼不會有太多消費。
更何況柳堤附近交通有點不便，再加上距離學校也遠，倘若呂麗真對他的身份有抗拒，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跑遠。
這麼一來，總能給他一個解釋辯白的機會。
而一旦有了機會，其他事情就可以慢慢來。
周文康有信心！
……
他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心中不無驕傲的想：
就呂麗那個樣子，哪有資格對自己挑揀呢？
但是對方心房那麼重，至今還在謙虛說沒掙多少錢——明明之前有一次電話聊天都聽她說過，家裡在帝都有兩套房子了……
呵。
女人。
周文康暗自猜測：家裡都是農民，哪來的錢在帝都買房子？
呂麗嘴上說跟家裡決裂，實際上稿費怕不是都用來給家裡買房子了吧？
這一點她就不如崔玉了，搞不好以後還有家庭負擔……得趁早改變這個心態及時止損才行。
周文康實在眼熱這賺錢能力——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就算呂麗現在沒錢，也一定要忍耐下去。
畢竟月入數萬的女孩，實在也不好找。
……
天公作美，第2天是個大晴天，柳堤的河風當然還有些涼，但由於呂麗沒有適合的春裝，今天多加了一件外套，所以站在青蔥柔軟的柳條下頭，反而覺得正正好。
她坐在河畔的長椅上，看過往的行人三三兩兩經過。
他們手裡大多數都提著透明的塑料袋，裡頭是一個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不由也有點餓了。
今天周六，上午沒課，她為了出門特意打扮了一番，連飯也沒來得及吃。
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買個包子，又怕待會兒吃起來影響形象。
正在她猶豫的時候，旁邊兩個拎著塑料袋的老太太也坐在了一旁的長椅上。
「唉，今天早上去晚了，牛肉餡兒的沒買著。」
「是啊，我也沒買著，這家生意真好，晚上咱們得再去排次隊。」
……
兩個老太太是附近的常客，如今也是看天好，坐著聊聊天。
「他這個味道好，分量也實在……我聽說主要是供那大商場裡頭的貨，這邊零散自己做著賣著，也就圖個樂呵。」
「可惜咱年紀大了人家不要，不然閑的時候去包包子，也能賺點錢不是？」
「嗨，咱倆多大年紀，就別想這個了——人家掙的也是個手藝錢。」
呂麗沉默的聽著，買包子的心思瞬間消散——都能請得起人了，這家包子肯定賺頭不小。
兩個老太太倒不知她心中所想，這會兒聊得越發熱火朝天。
「這年頭啊，有手藝就是能掙錢，沒看老闆把自己爹媽孩子都從老家接過來了。」
……
「不止呢，我跟你說，他家的男人搞裝修隊的，我一個表侄子在他們公司定的裝修，說是挨著通縣那邊，他們家還有棟樓做公司……」
「那窮鄉僻壤的也不值錢，多偏僻啊，都不能算咱們老帝都！」
「話不能這麼說，再偏僻，人家通縣如今一平方也能有個三四千塊錢吧。他那還沒到呢，據說三層樓呢，面積可不小……」
呂麗聽著，內心一陣悵然。
——是啊。
有本事又有錢的人家就是這樣好。
幹個裝修活都能自己買樓開公司，做個包子也能穩定給超市供貨。
不像她家裡。
老的老小的小，她哥一輩子打工給人家干裝修，到老恐怕也沒個當老闆的命。
她嫂子……那更不用指望了。
以前在家的時候，炒菜都捨不得多放油，更別提出來做吃的。
真羨慕那些一出生就在大城市裡的人啊，哪怕是挨著通縣又能怎樣呢，樓夠大，總比老家好吧……
……
呂麗內心酸溜溜的，還有些後悔。
現在想想，她一個姑娘家，對他媽孝順又能怎樣？
她媽眼裡還不是心心念念自己的兒子。
明明她對她媽這麼好，賺了錢就說給他買金戒指，她媽還推三阻四。
她給自己打扮一下，她媽又說鄉親們見了不合適……
總之，就幹什麼都是錯的唄。
呂麗長嘆一口氣，不再想這糟心又落魄的家庭。
——自己憑藉著真本事，從家裡的窮山村走出來，無論如何也要留在帝都，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城市女孩！
……
她看了看手機，距離約好的10:00，現在還差5分鐘。
然而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一個適齡的年輕人往這邊走。
不。
有一個。
呂麗的眼神獃滯了。
算下來，她跟周文康也見過兩次面。
一次是夜宵攤上，對方被丁薇和她的胖子男朋友說了個沒臉。
一次是她跟她媽電話里吵架后，對方出現……
那個男生。
她厭惡的皺起眉頭——不就是想騙錢嗎？
但她不臉盲，此刻迎面走過來的，確確實實是周文康沒錯啊！
呂麗瞬間站了起來。
……
身邊兩個老太太已經歇夠了，此刻慢慢悠悠向前。
而周文康看著呂麗防備的神態，心裡也是長嘆一口氣。
但臉上卻是濃重的憂鬱。
「呂麗，對不起！我是文松，也是周文康。」
呂麗面如寒霜。
一個愛貪便宜的男生，怎麼有臉來接近自己？還說那些似是而非曖昧的話。
他配得上嗎？！
然而周文康走近前來，也是長長的嘆了口氣，深邃的眼眸緊盯著她：
「對不起，我只是偶然才發現你的真實身份……」
他苦笑一聲，格外身不由己：
「那時候，我已經對你動心，沒辦法再保持理智，第一時間告訴你真相了。」
……
他說的如此真誠又愧疚，眼中的熱度讓呂麗瞬間低下頭。
她心裡的怒氣沒那麼多了。
甚至心想——是啊。
她不能這麼妄自菲薄。
她是明大的學生，寫也曾經有過那麼輝煌的成績，還是那麼艱難才從鄉村掙扎走出的……
就像自己筆下的女主角，她也是有閃光點的，不比任何一個女生差。
周文康可能最開始是抱著不純的心，但如今，他說的這麼真誠，應該也不是全是假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