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拿拖鞋的月城整個人僵滯在了那裏,孫曉強的話,就像是樂隊指揮手裏的指揮棒,讓這裏,瞬間寂靜無聲。
但很快,
月城直起身,沒去看孫曉強也沒去看樑川,而是徑直走入了廚房。
孫曉強對着樑川聳聳肩,臉上戲謔的笑容更清晰了,彷彿他只是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吃瓜羣衆。
但孫曉強又發現樑川居然也在笑,
他有些不得其解,道:
“你笑什麼?”
樑川確實也在笑,不過他沒回答,而是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月城從廚房出來了,
手裏拿着一把菜刀,
直接向孫曉強走去。
因爲穿着樑川的衣服,所以衣服因爲過大而有些趿拉,但月城的行動卻一點都不拖拉,帶着一種乾脆到讓人意外的果敢。
孫曉強愣住了,
當月城走到他面前三米距離時,
孫曉強感知到了一股濃郁的殺機。
這個女人,真的敢殺人!
她是真的要殺自己!
這是切切實實地目的,明顯得不帶絲毫做作的態度,
不是詐唬你,
不是威嚇你,
不帶絲毫猶豫,
不考慮任何後果,
她現在,
就是要殺你!
要將你的嘴割裂,然後用針線縫合起來,
因爲你嘴裏說的話,褻瀆了自己對導師的尊重。
“姐,小姐姐,大姐姐!”
孫曉強雙手攤在胸前,示意月城不要激動,同時,孫曉強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樑川。
樑川沒回應,
這會兒,他也開始吃瓜當羣衆。
“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孫曉強大喊道,“活躍一下氣氛,活躍一下…………”
他轉身想要跑,他能看透人心,自然能感知到月城是真的要殺自己,不跑是傻子,
但是月城的速度更快,直接伸手攥住孫曉強的衣領向後一拉,孫曉強整個人應聲倒地,後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而後,月城手中的菜刀舉起,
準備落下!
“停吧。”樑川開口了。
月城停住了自己的舉動,沒問理由,甚至連一個疑惑的目光都沒有。
導師的話,自己只需要去聽,不需要去問爲什麼,因爲導師的話就是真理。
導師說人死了能夠回來,
導師做到了,
他回來了,
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廚房裏有面條,下點麪條吧。”樑川說道,他自己不想吃,但孫曉強總要吃點。
月城點點頭,拿着菜刀回到廚房,很快,廚房裏傳來了“哚哚哚”的聲響,不是在練刀,這是切蔥花的聲音。
孫曉強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氣,
正如樑川當初也差點被趙武六殺死一樣,
他孫曉強,也不能免俗。
你能看透人心又如何?
你能操控人的意識又如何?
這個世界,永遠都出現讓你畏懼和讓你死亡的東西。
“地上舒服麼?”樑川問道。
孫曉強爬了起來,臉上掛着訕訕的笑容,“我只是有些嫉妒你。”
“哦?”
“嫉妒這麼漂亮的一個小姐姐,卻願意忠心耿耿地做你的女奴。”孫曉強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指了指樑川的胸口,“你該爲你自己的糾結而感到羞愧。”
孫曉強對樑川做了一個鄙視的中指,他看出了樑川在對待月城這件事上的猶豫和彷徨。
“月城。”樑川喊道。
“是,導師。”
月城又拿着菜刀走了出來。
孫曉強當即一個顫慄。
“多放點辣椒。”
“好的,導師。”
月城又走回廚房繼續煮麪。
孫曉強長舒一口氣,帶着埋怨地目光看向樑川,不帶這麼嚇唬未成年的啊。
樑川站起身,將自己的茶杯放在了櫃檯上,他看着孫曉強,孫曉強也在看着他。
二人的目光對視,彷彿又回到了前陣子在看守所時的畫面。
“你覺得自己很聰明?”樑川問道。
孫曉強沒有回答。
“我以前也覺得自己很聰明。”樑川又說道,“但有時候,這會讓你送了命。”
“那大不了再爬出來唄。”孫曉強看着樑川說道,意思是跟你一樣。
“你覺得我現在過得很好麼?”樑川很認真地問道。
“行屍走肉。”孫曉強如實回答。
“羨慕麼?”
孫曉強搖了搖頭。
樑川沒再說什麼,在櫃檯後面坐了下來,將《但丁》的神曲丟在了一邊,抽出放在裏面的供貨單和一系列的票據。
“啪……”這一疊東西被樑川直接丟到了櫃檯上。
“算賬吧。”樑川說道,“我這裏不養閒人。”
孫曉強走過來,看了看這些票據和賬目,有些不敢置信道:“直接把財政大權交給我了?”
“我不缺錢。”樑川補刀。
是啊,作爲曾經的邪教頭子,樑川哪怕是換了身份再世爲人,卻也不可能缺錢,當年的他幾乎隨時做好被請去喝茶一去不回的準備,所以一些地方還有自己以前藏着的金條和文物。
“…………”孫曉強。
“面好了。”
月城端了一碗麪出來,下的是掛麪,湯白麪彈,姑娘的手藝確實不錯,樑川記得以前她一開始只會做一些曲奇餅乾,現在確實變化大了。
面上面還有一個荷包蛋,看起來香色動人。
孫曉強嚥了口口水,道:“還有麼?”他沒敢傻乎乎地問:怎麼沒給我端?
樑川指了指廚房,孫曉強自己跑去廚房裏盛了一碗麪出來開始“呼哧呼哧”地吃着,從他的反應上來看,這面應該很好吃。
拿起月城遞上來的筷子,樑川夾起麪條吃了一口,又將荷包蛋咬了一口,然後將筷子放下來。
“怪月城手藝不好。”月城雙手放在身前歉然道。
“不是你的問題。”樑川搖搖頭,“我身體出了點毛病,沒食慾。”
“寡人有疾。”孫曉強在旁邊邊吃麪邊調侃道。
“你衣服幹了麼?”樑川問道。
月城點了點頭。
“回去吧,這幾天,不要出來。”樑川認真地看了一眼月城,“聽話。”
“月城懂了。”
女孩上去收衣服換衣服,很快,她下來了,站在店鋪門口,月城對樑川鞠躬道:
“導師,我先走了。”
樑川點了點頭。
等到月城走了,剛吃完自己這一碗麪條的孫曉強很不客氣地坐到樑川身邊,拿起樑川沒怎麼動的碗繼續吃了起來。
“以前我們那裏有句話,形容沒吃相或者飯量大的人,叫從牢裏剛放出來的。”
樑川點了一根菸說道。
“嘿嘿。”孫曉強的臉色也慢慢地沉了下來,但還是在繼續地吃着,等到又吃了半碗下去,他有些意外地擦了擦嘴,道:“我還以爲你會繼續追問我的。”
“沒意思。”樑川抖了抖菸灰。
“沒意思?”孫曉強眯了眯眼,“你知道麼,我不是所有人的心思都能看透,而且,也不是能從頭到尾一直看透一個人的心思。”
孫曉強認爲樑川會在月城走後再一次向自己確認自己對月城內心的捕捉,但樑川沒有這麼做。
“我需要的只是我想要的那種感覺。”樑川身體微微地後靠,躺在了椅子上,“正如我知道你來投靠我目的是什麼,但我依舊懶得說破一樣。”
“你這人活得還有什麼意思?”孫曉強有些不解道,“人家都說得道高僧能看破紅塵,我看你看得比高僧還開。”
“當你真的親身經歷過死亡的痛苦和折磨後,你會發現,沒什麼不能看開的了。”樑川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掰扯下去,指了指天花板,“臥室裏有被褥,你鋪在鋪子裏睡吧。”
“一個人睡這裏?”孫曉強指了指四周的紙人和壽衣,“而且地上太涼,我就不能和你湊合一下一起睡臥室?”
樑川搖搖頭,這個沒得商量,睡眠對於他來說本就無比寶貴,他不希望有東西可以影響到自己的睡眠。
“切,好吧。”
孫曉強倒是自覺地將碗筷拿回廚房洗了,然後又上二樓把被褥拿下來,先墊了一張涼蓆在地上,然後再鋪鋪蓋被褥。
樑川則是洗了澡,
從衛生間裏出來時,看見孫曉強已經躺到被窩裏了。
他沒洗腳,
也沒洗屁、、、、、股,
樑川微微皺眉。
“咋了?”孫曉強見樑川站在自己面前不動好奇地問道。
“下次睡覺前,洗漱工作做好。”樑川提醒道。
“你比我媽還煩人。”孫曉強一開始是笑着說的,然後忽然沉默了,眼圈開始泛紅,他媽已經死了,沒人管他和囉嗦他了。
樑川轉過身,準備上樓去休息,
就在樑川剛上臺階時,
孫曉強忽然開口道:
“喂,樑川。”
樑川停下腳步,沒轉身,而是直接道:“怎麼了。”
“有件事兒,忘記跟你說了。”
“什麼事。”
“半年前,我剛被收押進看守所時,有個奇怪的人來看過我。”
“有多奇怪?”樑川問道。
“他問我,是不是也是從地獄裏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