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過後是極度的寂靜。

空氣中只有毒蛇爬行的聲音，人羣沉重的喘息，以及受傷的人壓抑的呼痛聲。

膨脹林邊緣。

這裏的地面也像是遭受了一場小型流星雨，地面被數不清的果殼碎片以及種子打穿，留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凹坑。林子裏面的地面就更不用說了，已經被射成了馬蜂窩，連樹身也被深深扎進了許多鋒利的碎片。

倖免於難的人皆心有餘悸地看着周圍，心中陣陣後怕。

要是剛纔再晚一步，現在被果實炸死又被毒蛇覆蓋全身的就是他們了。這種程度的爆炸，甚至連戰士都會被炸傷、炸死，因爲他們也只是血肉之軀。

高高地騎在獅虎獸背上的干鏚酋長驚駭地看着膨脹林，那目光簡直像是第一次看到這片樹林似的：

“怎麼回事？這樹的果實怎麼會突然炸開？”

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一旁的炬想起剛纔的場景也是心驚肉跳，偌大一個漢子竟後背驚出冷汗：“我們剛纔要是沒有出來，下場恐怕不會比那些羌部落人好到哪裏去！”

他們胯下的獅虎獸躁動不已，醒過神來後連聲低咆，踱步轉圈。

“是啊……”

干鏚酋長重重地擼了把臉。

這次羌部落人損失太慘重了，他們部落本來人口就少，這下更是不足百人，而所有的羌部落人都是朝夕相處感情深厚，這次驟然遭難，很多人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悲痛不已，淒厲的悲嚎聲令人心酸。

但干鏚酋長不知見過多少族人死亡，見到別的部落悽慘的樣子，自然不會有什麼反應，他只是奇怪。

“這是什麼樹？以前竟從來沒見到過，居然會爆炸！”

這時葉酋長和葉羲正從前頭往回走，葉酋長聽到後停下腳步順口答道：“這是膨脹樹。”

干鏚酋長和炬見到葉羲，立刻從獅虎獸背上跳下。

這已經是葉羲第二次救他們的命了。

要說炬在以前對葉羲還存着比較之心，那麼在葉羲用祖巫骨杖護下他們後，那是完完全全一點也沒有了，現在更是隻有尊敬和感激。

葉酋長繼續解釋：“這種樹受不了噪聲，一聽就脹氣並爆炸，炸死進入林子的鳥獸，並把它們化作自己的養料。”

干鏚酋長稀奇不已：“嘿，那要是打個雷，這片林子豈不是完了？”

葉酋長也不是十分了解這種樹，琢磨了一下，不確定地道：“這種樹也許只對動物的聲音敏感。”

不然肯定早就絕種了。

這時其他部落的酋長也走了過來。

工陶酋長先對葉羲行了個禮，臉上帶着真切的感激：“羲巫大人，剛纔真是多虧你了！”

他剛纔聽到了幾人的談話，知道了這森林的可怕，知道他們剛纔的處境有多危險。要是換個人來，說不定他們已經全躺裏面了。

葉羲搖頭：“別謝我，應該謝葉酋長，是他認出了這種樹，要不我跟你們一樣，也不會知道居然有樹會一遇聲音就爆炸。”

葉酋長苦笑道：“可惜我也是走到林子裏後才發現，要是早些發現這片林子都是這種樹就好了。”

其他酋長連忙又是安慰又是感謝。

這次也是多虧葉酋長認了出來，讓他們免於被滅族的危險，怎麼會責怪葉酋長。

不過……

工陶酋長看向鶻酋長，嘴角的笑容隱去，冷聲責問道：“你們部落的鶻鳥不是探過路嗎？怎麼會沒有發現這片林子的異常？”

干鏚酋長還有其他人也皆收歇住對葉酋長的笑容，神色冰冷地看向鶻酋長。

這次差點就栽在裏面了！

連他們都逃不掉！

鶻酋長額頭冒出冷汗，對着工陶酋長賠笑道：“這……鶻鳥它們平時不愛叫，所以就沒發現這林子危險，對不起。”

蠻牙酋長立刻冷哼一聲，質問道：“這片林子裏除了蛇和蟲子外就沒有其它活物，難道你們的鶻鳥也沒察覺不對勁嗎？！”

鶻酋長畏懼工陶部落的強大，會對工陶酋長賠笑，卻不會懼怕與他們實力相當的蠻牙酋長，聞言立刻硬聲硬氣地頂了回去：“我們平時就只讓鶻鳥查看危險的兇獸，它沒發現，就報告說這裏沒有，有什麼問題嗎？”

蠻牙酋長見鶻酋長這樣子，火更是噌地一下冒了上來，胖着喉嚨道：“問題大了去了，這次是我們運氣好，以後再碰到這樣的情況怎麼辦？”

血紋酋長也指責鶻酋長：“確實，這次都是因爲你們說這裏安全，我們才傻頭傻腦地衝進去的！”

肥胖的莽牯酋長激動得肉都在抖動：“我們差點就滅族！”

羌酋長自剛纔開始就一直面色頹然，沉浸在悲傷中，他原先倒不覺得這次是鶻酋長的問題，但現在卻也不由對鶻酋長怨恨起來。

只是羌部落實力比鶻部落還弱許多，不敢明面上翻臉，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視鶻酋長。

而鶻酋長肩上站着的青灰色鶻鳥似乎聽得懂人話，知道是它們犯了錯，腦袋耷拉着，看起來垂頭喪氣的。

聽到衆人的指責，鶻酋長氣極，指着血紋酋長、蠻牙酋長還有莽牯酋長氣道：“我們鶻部落至少還派鶻鳥探路，你們血紋部落蠻牙部落還有莽牯部落倒是派你們的戰寵去探路啊？！”

蠻牙酋長怪聲怪氣道：“我們要是有鶻鳥當然會去派去探路，而且會好好訓練，免得把所有人都坑死。”

鶻酋長頓時怒不可遏，指着蠻牙酋長的鼻子：“你……”

干鏚酋長一揮大手，聲如洪鐘，語氣不容置疑地道：“行了，這次就是你們鶻部落沒做好！你們那些鶻鳥還需要再多訓練，外面可不比我們曾經的地盤了！”

鶻酋長不敢得罪干鏚部落。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忍氣道：“知道了，我們等會就再去訓練它們。”

他肩上的鶻鳥似乎知道這次給主人惹了禍，蔫頭蔫腦的，可憐兮兮地叫了聲。但沒得到迴應。

葉羲一直靜靜地等他們說，直到現在才冷聲道：“好了，都別指責鶻酋長了。”

所有人臉上那瞋目切齒的表情一收，視線轉向葉羲。

葉羲環視所有人，淡淡道：“既然大家都這麼不滿意鶻鳥探路，那麼這樣，以後每個部落都抽幾名戰士組成先鋒隊，幫大家提前探明前面的情況。”

酋長們互相看了看。

最終榆罔酋長問：“每個部落都要派人？派多少啊？”

“你們覺得呢？”葉羲似笑非笑。

蠻牙酋長立刻插嘴道：“我們這麼多個部落，每個部落兩名戰士差不多了。”

“不行，不能總派一支隊伍前去探路，還要選替換的人。照我看，每個部落都至少派十名，而且實力不能太弱，不然派出去也是送死。”

羌酋長爲難道：“我們部落這次死傷慘重，我們能不能少派點？只派兩名？”

牛角酋長也連忙道：“我們部落的戰士也不多，能不能大部落多派些戰士？我們小部落少派些？”

干鏚酋長不樂意了：“這不太公平吧，爲什麼大部落就得多派人？”

欠你的還是怎麼的？

誰都知道外面兇險無比，這支選出來的探路隊伍一定死亡率極高，都不願意多派人。

衆人吵吵嚷嚷，商討不出一個結果來。

葉羲等他們吵得差不多了，才揚聲道：“你們商量出結果了嗎？每個部落願意派幾名？”

各酋長互相看了看。

都不吭聲。

最終還是吵得最兇的蠻牙酋長瞥了一眼鶻酋長，訕訕道：“要不，還是讓鶻部落再訓練一下鶻鳥吧！我們願意再相信他們一次！”

鶻酋長冷冷地撇過頭。

經過這一吵，其他酋長再也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出指責的話了，畢竟，鶻部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幫他們避免了探路戰士的死亡。

羌酋長眼中的恨意也漸漸消失了。

他想明白了，如果沒有鶻部落，他們依然會一頭扎進林子中，這次又怎麼能全怪他們部落呢？

葉羲這才語重心長地對大家道：“鶻酋長這份探路的任務不好做，做得好沒有人會表揚獎勵，做得不好，反而會被衆人指責怨恨，這對鶻部落非常的不公平。所以我希望，這樣指責的事情不要再次發生了。”

鶻酋長聽完鼻子突然一酸，眼睛紅了。

他連忙低下頭，以掩飾這種窘迫。

剛纔就算被所有人責問他也沒有這樣激動，現在不知道怎麼的，居然控制不住眼紅鼻熱，胸腔也熱熱的。與此同時，他的心裏還涌出對葉羲的無盡感激，只恨不得立刻做點什麼來報答他。

而衆人被這麼一說都有些羞愧。

都默默地反省了一下。

干鏚酋長咳了一聲，對鶻酋長道：“那什麼，這次就算了，下次做好一點就行了。”身居高位久了，沒辦法放下架子，明明有歉意，話說出來卻硬邦邦的，難聽的很。

但工陶酋長話就說得漂亮許多：“剛纔是我們不對，這一路還得拜託你們部落了。”

然後是蠻牙酋長：“是我們不對。”

……

隨着一聲聲或硬或軟的道歉，鶻酋長面色終於不再憋屈，而他肩上的那隻鶻鳥也不垂頭喪氣了，眨着小眼睛重新擡起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