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工高級交易區。

這裏的道路整潔而寬闊，兩旁沒有一家攤位，只有一排排高大整齊的用灰巖砌造的石屋。是大部落們，甚至是少數幾個超級部落在九工的商品交易點。

這裏雖然沒有低級交易區那麼人聲鼎沸，但照樣人流不斷。

而九塔在這裏亦設立了交易點，那是高級交易區中最高大的九座建築。

奇藝塔交易點。

這是一座兩層高的寬闊石屋，外牆塗着米白色的塗料，屋內橫放着很多張切口圓潤的石臺，石臺上擺着許多外部落人從來沒見過的東西。

有獸皮縫製的貼腳毛鞋，有木底板的“叢”字拖，有用蚌殼打磨的梳子，有平木器用的錛，有龐大的農用三角耬，也有細得跟毫毛一樣的針，稀奇古怪的角器蚌器擺滿了石臺，甚至在中央還擺放着一面用龜甲製作的碩大星表。

人流來來往往，各部落的人在這裏購買奇藝塔的東西，而它的二樓卻不允許人進入，和熱鬧的一樓彷彿是兩個世界。

此刻，寬闊安靜的二樓中只有一名長着山羊鬍須的九工戰士，他靜靜地坐在一張石臺旁，正低頭非常認真地打磨一把魚骨梳——這是他送給伴侶的禮物。

水滴聲滴答滴答地響起。

在他的旁邊，有一個龐大的青石器具。

這是個滴水壺漏，在它的最底部有一個微不可見的小孔，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慢慢滴落到底下的容器中，水慢慢積蓄起來，積水很快就要夠到容器邊沿划着的一道橫線上了。

那名九工戰士磨完魚骨梳後把它放下，站起來端起腳邊放着的一個水盆，把裏面的水慢慢地往滴水壺漏的漏斗中倒。

這時一個皮膚黝黑身量矮小的人突然輕手輕腳地摸了上來。

“宜臼大人，宜臼大人？”他輕輕地喊。

名叫宜臼的九工戰士繼續慢慢地倒着水，頭也不轉地道：“滑，你找我有什麼事？”

原來這個摸上二樓的人正是夜山部落的滑。

滑低着頭哈着腰，卻暗暗瞟了一眼宜臼身邊的那個巨大滴水壺漏。並心中腹誹道：這九工的大人可真奇怪，弄這麼個大東西也不嫌麻煩，每天不知道要加多少次水，就爲了計算什麼時間。

這時間用得着計算嗎？不管算不算還不是一天過去了，想要知道什麼時候了，擡頭看看太陽，或者問問自己的肚子餓不餓不就行了。

不過他心裏雖是在腹誹，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敬，縮着脖子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蜜色的蠟燭來。

這正是葉羲送給他的那根。

葉羲回去後沒多久就派斷翎給他送了根來，而滑收到後一刻未停，立刻就捧着蠟燭巴巴地跑了過來。

奇藝塔不同於其他八塔，顧名思義，是指囊括除八藝之外的所有奇門巧技。有些小部落也會有自己的特殊技藝，如果奇藝塔看中了，也會出手購買下來。

本來像葉羲製作的蠟燭也足夠引起奇藝塔的關注了，奈何葉羲只賣了一次，而且一次只賣出二百多根，就像個小水花一樣砸在了湖面上，奇藝塔的人根本沒有注意到。

不，也不算沒注意到。

至少跟奇藝塔有聯繫的滑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眼光毒辣，看準奇藝塔的人會對蠟燭有興趣，要到蠟燭後立刻就顛顛地跑來邀功。

滑用燧石打着火，把蠟燭給點亮後遞給宜臼：“大人，我又發現了有趣的東西，您看。”

宜臼給壺漏加完了水，放下水盆後轉過身來。

蠟燭被遞到了他的眼前，暖黃色的盈盈燭光，正微微搖曳着。

宜臼看到後立刻一呆，把手上沾到的水漬擦乾淨後才用雙手小心地接過蠟燭。

他轉着蠟燭反覆地左右看，又湊近去用鼻子嗅，還用指甲颳了點蠟下來，用手指搓了搓。

“這東西哪兒來的？”

***

低級交易區。

街上人流如織，身在人羣中的葉羲，正迎着細細的撲面而來的雪花，大步往高級交易區的方向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虛空，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正在這時，一道驚喜的大喊聲喊住了他：“小兄弟！小兄弟！”

葉羲回神望去，只見人羣中，滑正站在一名身穿硃紅色長袍的中年戰士旁邊，興奮地朝他揮着手。

雙方朝對方走過去。

滑指着身旁穿着華麗的宜臼道：“這位是九塔裏的大人，想要見一見你。”

原先滑是想帶葉羲來見宜臼的，沒想到宜臼怕葉羲離開九工，竟等不及滑去叫人，親自跟他一起過來了。

葉羲正要打招呼，卻見宜臼正低頭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鞋子，並驚奇地道：“咦？！”

宜臼突然彎下了腰。

這動作就好像是在給葉羲鞠躬似的，葉羲不由得後退了一小步，宜臼卻立刻喝道：“別動！”

在滑震驚得快要脫框的眼睛中，那身份尊貴的宜臼居然蹲在了葉羲的腳邊，並伸手撣了撣葉羲鞋面上的雪花。

“大人，您這是……”滑震驚地快要說不出話來。

宜臼沒理他，突然騰地一下站起，激動地一把抓住葉羲的手臂：“你這鞋子的獸皮是怎麼硝制的，這鞋底用的又是什麼材料？！”

現在天氣冷了，很多原始人都會在腳上裹一層獸皮，或者穿着奇藝塔製作的獸皮軟鞋。

人人腳上裹着東西，再加上葉羲在麻衣外還罩着一件獸皮長袍，袍底遮擋住了皮靴，只有在走動間纔會露出鞋面，所以剛開始時在圈外收費的九工人並沒有注意到它。

但宜臼卻目光毒辣到一眼就注意到了。

葉羲也不掙脫宜臼的手，只微笑着說：“大人別急。”

宜臼到底是超級大部落的人，立刻緩了過來，行了一禮說：“我是奇藝塔的宜臼，對你這鞋子十分有興趣，不如一起到我們的交易點裏好好談談？”

葉羲眼神微動，脣角彎起的弧度更深了些，他看了一眼一旁不停搓手的滑，心中立刻明白了宜臼原本應該是爲了蠟燭來找他的。

奇藝塔他也有所耳聞，並且還打算去它的交易點轉轉，只是沒想到滑行動的這麼快。他還沒找上去，這人就自動送上門了。

葉羲從容地還了一禮：“小子炎紋部落葉羲，宜臼大人有請，羲榮幸之至，敢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