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會答應你的。”

劍靈一見到蹦蹦跳跳趕來的，尚是小女孩模樣的菲菲，就感到微微有些頭疼。

這都第幾次了。

當然，這也並非主要原因。

以往的漫長歲月裏，死纏爛打的人物她自是見過不少。

然而，她總是覺得，此次的小丫頭貌似和之前那些人都不同，她對其實在是討厭不起來。

正因爲沒辦法無視，因此才頭痛。

“沒關係啊，陪你聊聊天。”菲菲笑嘻嘻的道。

劍靈無奈，卻是不想拒絕，彷彿無邊無際的孤獨裏，有這麼一個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隨你吧。”劍靈淡淡地說，沒有像往常一樣拒絕。

於是，菲菲便講些自己的所見所聞給她聽。

隔三差五的就會過來。

每一次講述的內容隨機，時間長短也是不一，時長時短，全在一念之間，想來便來，無須約定，想去便去，乾脆利落。

漸漸的，劍靈開始喜歡上這種感覺。

“喂，你幹什麼？”劍靈好奇的問道。

此次菲菲一過來，和她說一小會兒話，便取了她，攜帶她離開封鎖的小屋，來到外面更廣闊的天地。

然後，菲菲又取出一個不小的水杯，和她聊起天來。

雖然菲菲的聊天內容是隨機的，但她記得，對方談的最多的就是爹爹，也就是在她這裏也失敗過的千愁，這讓她很有共鳴。

她本以爲已經忘記了過往的不快，事實並非如此。

縱然數千年的時間，回憶起爹爹死去那個血色的黃昏，心中兀自有着淡淡的哀傷。

隨着時間的推進，杯中潤嗓的水漸漸變少。

當夕陽落下的時候，杯中的水已經空了。

紅光遍灑這座山峯，峯壁上萬年不化的堅冰猶如一面面鏡子，四下合圍，映射之下，周圍變成一片紅光世界。

雖然並不在一座冰峯，但類似的場景，還是很容易讓她觸物生情，想起死去的爹爹。

她的爹爹，七竅流血而亡，殷虹的血線沿着乾枯的臉頰流下來，血流成河，慢慢的，她眼中開始有着溼意。

“你怎麼了？”菲菲不由問道。

“沒什麼。”她支吾着說，旋即突然想起一事，便是發問：“哦，對了，小丫頭，你的名字是？”

“菲菲，今天已經晚了，我把你放回原處，也該回去了，到了爹爹出關的時間了，若是發現了在這裏浪費時間，一定會生氣的。”菲菲笑嘻嘻的回答。

“其實，你不用陪我的…”她勸說道。

“那怎麼能行呢。說了要陪你，就一定要陪你哦。”菲菲頗爲霸氣的一擺手，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

劍靈冰封數千年的心底，似乎有着什麼東西在一點點的融化。

這樣過了兩年有餘。

菲菲依舊是小女孩的模樣，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

靈妖族頗爲特殊，幼年期會一直保持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模樣，當這個階段的最後一晚結束時，會突然變成少女的模樣。

菲菲還沒到這個點，因此完好的保留着兩人初次相見的形象。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兩人熟悉了不少，無話不談。

當然，是菲菲說，她只負責聽。

“菲菲，你爲什麼喜歡找我聊天呢？”某一次，她終於問出存在心中很久的疑惑。

“你突然這麼問我，一時也說不明白，讓我想想。”

菲菲眉頭緊皺，思索多時，嘆息着說道：“因爲寂寞吧。”

“因爲你…寂寞？”劍靈反問，寂寞這個詞，對她來說陌生而新鮮。

“恩。”菲菲點頭，小臉上浮現出憂傷之意。

“你爹爹，不是待你很好麼？”她忍不住問道，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這般語氣，有相當程度的抱打不平。

“爹爹是待我很好，不過他是我族的族長，事務繁多，靈妖族的族長，又必須強大。閉關時間比族內任何人都要長，別人爹爹閉關時，有孃親陪着，有哥哥弟弟陪着，也有姐姐妹妹陪着，可我，沒有孃親，也沒有兄弟姐妹呢。”

菲菲頗爲失落的說，越說語氣越低沉，連小腦袋都是低低的垂了下去，雙手抱着膝蓋在一塊冰岩上坐着，嬌小的身軀彷彿弱不禁風，而冰流劍就在身邊擱着。

“原來如此。”劍靈點頭說道。

菲菲微微仰起臉來，笑着搖了搖頭。

“怎麼？”

“也不全然是這樣呢。”菲菲想了想，補充說道：“我想，我還有個待我很好的爹爹，還會感到寂寞。而你，什麼都沒有呢，寂寞的時候，豈不會比我更加難過。”

“我…難過？”她笑了笑，道：“你想多了，你是妖族，自然有感情，而我，只是一道劍靈，劍靈會有感情？會難過？會寂寞？呵呵。”

這麼說的時候，她心中突然一陣陣絞痛，彷彿又回到了目睹枯瘦老人倒下的那個黃昏。

“爹爹自然比較特殊，我對其他人，是不會有感情的。”她只能這般安慰自己。

“你這樣說話，很讓人心疼呢。”菲菲露出感同身受般的表情。

“好了，要你多事。”她笑着傳遞個點頭過去，旋即說：“好吧，看在你和我交心的份上，我就給你個福利吧。”

“從了我？”菲菲雙眼一亮。

“想得美。”劍靈沒好氣的回答，旋即說：“小鬼頭，看在你沒孃親的份上，以後我就做你孃親好了…”

說到這裏，她自己的眉頭也是深深皺起，她感覺怪怪的。

“若是爹爹知道我這個女兒又給他找個孃親，非把我活吞了不可，孃親雖然早逝，爹爹卻從未有過一天忘記她呢。”菲菲嘖嘖連聲的道。

“那我就做你姐姐好了，以後別再說自己是個沒姐姐的孩子了。”她如斯叮囑菲菲。

“好嘞。”菲菲聞言雀躍不止，情緒平穩後，便是趁熱打鐵：“姐姐，你就從了妹妹吧。”

“不行，我很早就發過誓的，絕不會被任何人收服，無拘無束，永遠自由。”

“嘻嘻，聽上去好寂寞呢。”

“別廢話，再羅嗦，連姐妹都沒得做。”

“那麼，姐姐，如果有外人欺負妹妹，你這個做姐姐的，是不是該保護我呢？”

“你們妖族的慣例是這樣的麼？”

“對，無論是妖族，還是人類都是這樣的。”

“那好吧。”

“我把你帶在身邊，以防萬一。”

“這樣不太好吧？”

“萬一我出了事，你還怎麼保護我啊。”

“唔，也只能這樣了。”

於是，菲菲就這樣把她給收服了，但過了很久，她察覺到這一點，已是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了。

長期跟在菲菲身邊，她知道菲菲最喜歡的，就是享用各種各樣的美食，玩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了。

或許在美食和玩物中流連忘返，也不失爲一種派遣寂寞的好方式。

不過，還是和楚雲熟識後，這一本性才發揮的淋漓盡致。

兩人認識的初期，菲菲是抱着想殺掉楚雲的念頭，與其結識的。

但是，當菲菲由楚雲陪着，小院石桌上吃喝酒肉，街頭吃冰糖葫蘆，巷尾看藝人表演胸口碎石，小館子裏吃餃子時，化作菲菲腰帶的她，都能感應到菲菲內心堅冰的融化，就和曾經的她一般。

和楚雲在一起，生活被安排的滿滿當當，菲菲不再寂寞了，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雀躍着。

她也替這世上唯一的妹妹感到欣喜。

她早就知道，這被楚雲非禮之仇，怕是報不了了。

後面發生的事果然不出她所料。

熱戀，結婚，生子。

楚天還是嬰兒時，菲菲就和她交流過身爲人母無限的歡喜。

原本她以爲可以一直這麼幸福下去。

可是千愁的到來終結了一切，也造成了她和菲菲的別離。

“放心吧，小天稍稍長大，我就會從了他。他可比你幸運多了。”菲菲臨行前，打算將她留下，她非但沒有拒絕，還安慰道。

“姐姐，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菲菲淚雨如傾。

“怎麼說，我也是他的姨啊。”她故作輕鬆的說。

……

她的心神漸漸迴歸現實，看到楚天享用美食時，年輕的臉上露出和菲菲如出一轍的幸福表情，全身每個細胞也都在欣喜雀躍，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然後，劍內世界，冰姨平素冷豔的臉上，終於是綻放出了絕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