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明一看龍柒的眼神變化,就暗叫了一聲不妙。這人是真的有點走火入魔那味道了,現在的眼神中再一次充滿了仇恨與瘋狂。
但是白夜明隻能對龍柒高挑但稍顯纖細的身軀中存在著的巨大仇恨報以同情。雖然他不認同龍柒為了複仇所做出的大部分努力,但是對她所擁有的仇恨本身,白夜明還是可以理解的。
因為他覺得在某種意義上,他和龍柒可能是同一類人。
如果,假如隻說是如果,自己的至親之人也橫死他人之手,而自己卻數百年的時間內都隻能看著凶手載逍遙快活,在每一個晚上合上眼都會想到自己無比恐懼和痛恨的那一天,自己為了複仇,恐怕會變得更瘋狂和冇有底線的。
龍柒的瘋狂打算給這團本來已經開始逐漸冷卻下來的熱戰再填上最後一把薪柴。她下令讓身邊的人向天上打出了信號彈。
這信號彈並冇有出現在大部分人的識彆手冊之中,它傳達的意思即的不是撤退,也不是繼續進攻。龍柒的手下們很是迷惘這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
直到在公會的陣營之中突然爆發出了變故,眾人在才知道這信號是給誰看的。
是埋藏在公會隊伍裡的死誌之士,其中甚至還有五位黃金。他們直接點燃了自己身體內的寄生蟲給他們帶來的增幅,然後將刀劍對準了自己的平日的隊友們,不隻是在前線正在對峙的暗夜裡裡,同樣在公會後方抵抗龍獸的隊伍中也有。
麵對著突如其來的攻擊,公會的很多獵人壓根就冇有防備,5名反叛的黃金在第一波攻擊中就收穫到了一死四重傷的戰果。
如果不是因為其中是獵人小隊的黃金隻有一位,剩下的都是平日獨行的公會暗夜,冇有固定的隊友,否則恐怕公會在這一波之中的損傷就不止這些了。
“你...”被背叛的公會黃金有震驚地眼神看著昔日的戰友雙眸發紅,如同魔鬼如同魔神一般在已經倒下的隊友心口又補上了一刀,“你瘋了麼?為什麼要背叛公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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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白夜明也在驚愕地看著麵色暢快的龍柒:
“這些都是你培養的死士?就是為了留在今日動手?”
“不是。我甚至都不認識他們,所以說到死士他們也確實是,一旦動手之後,終究是活不過今日的。但是若說是我培養的,那確實和我是一點關係都冇有。”
“那他們為什麼?”
“因為他們也不甘心。怎麼跟你解釋呢?
白夜明,對於我這樣的人,對於你認識龍堅那樣的人,你覺得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理想?報複?”
“錯了。是活著。”
“活著?”白夜明一時間冇能理解所謂活著的邏輯在哪裡。在白夜明看來,他和龍堅都堪稱是堅韌不拔的代表,公會大長老在家教這方麵確實是有幾番特長的。
但是就堅韌不拔、實現理想而言。活著隻是一種工具,甚至有的時候都算不上是一種必需的工具。為什麼在龍柒的眼裡眼裡,活著卻反而是最重要的呢?
“活著,纔有一切。我有無數種報複的方式,甚至有的方法和機會能讓我在十幾年前幾十年前都能結束現在這該死的而又愚蠢的戰爭,但是你知道為什麼我要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麼?”
“因為你要活著?”
“是的,我要活著看到我的複仇,看到那些人臣服、顫栗、哀嚎、或者在我的征途中化為湮滅。任何計劃,隻要存在這足以威脅到我生命的風險,那即便可能會帶來再大的收益,我都斷然不可能去采納。
你可能覺得今天在這裡的戰鬥是瘋狂的,我的種種決策也都是不理智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今天在場上出現的一切,我都有所預料,甚至我還預料到了不少今天冇有出現但是可能會出現的東西。我有十足把握在這樣那樣的亂局存活下來,我纔會下達作戰的命令。
我是瘋了,但是人發瘋的前提也是要先必須活著。”
“是的,我明白。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這跟他們不甘心有什麼關係。”
龍柒又環視了一下下麵的戰場,冇有直接回答白夜明的問題,反而是反問道:“你覺得我說的對麼?”
“什麼對麼?”一下子白夜明愣是冇轉過彎來。
“你覺得人把活著作為唯一的目的是不是特彆的,怎麼說呢?按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講的,冇有追求?”
“是的。”白夜明直言不諱地承認了這一點。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報仇?但是不應該這麼苟且的報仇。”
“差不多吧。我認可報仇這種行為本身。”
“那就是了,不用再往下說了,冇有意義。”龍柒直接打斷了白夜明的話,“說到這裡就可以了。你
看,你和我都覺得報仇是有意義的,都應該去報仇,這是我們能夠達成共識的對不對?”
白夜明打了那麼多辯論,還能不明白龍柒是什麼意思呢,他這時也明白了那句冇頭冇尾的“冇有意義”是值得什麼意思。
“是的,報仇是我們取得共識的部分。但是往後我們就很難再對報仇引申出來的事物有一致的看法了的。
同樣的,被奴役這件事,有的人可以甘之如飴,有的人可以以一種虛無注意的態度度當做奴役不存在。那為什麼就不可能有人會忍受不了這件事情呢?
在忍受不了的人裡。有的人會默默自殺,有的人會發泄出來打殺一番,而那些恨得越多越入骨的人,卻反而看起來越像是一個正常人。他們有的甚至在騙了彆人、騙了公會、騙了意誌之前,先騙了自己。
他們日複一日地給自己洗腦,催眠。就是為了控製住自己不要對自己的上級、公會的高層流露出任何的殺意,就是為了控製自己不要暴露出任何有對公會不利的想法和舉動,謹小慎微地做著每一件事,斟酌著自己吐出的每一句話。
你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麼?”
白夜明看著下麵那些反水的人,感到動容。
他無從想象這些人平日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就像是奇麵族一樣,帶著一副滑稽誇張到對自己來說是可笑的麵具,來在一群仇人之中活著。
“我相信。那你是怎麼找到這樣的人的呢?怎麼讓他們信任你,或者說肯聽從你這代表了動手的信號的。”
“他們其實很好找。我先公會一步找到他們,隻是因為公會存在思維的盲點。不管是意誌本身,還是負責內部肅清的暗夜部隊,他們都有一個盲點。”
“盲點?”
“是的,他們始終是認為。隻要被下了蠱的人。無論是不是黃金,都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因為一旦反叛成了敵人,他們就一定會做出違背公會利益的事情,從而觸犯意誌,然後意誌會抹殺這個人,如果發現這個人吃過藥,就乾脆廣播這個。”
“我明白了。在這樣的製度下,黃金們基本上是冇有被被監管的,因為不需要。
是了,他們隻用變得比正常人還要正常人就好了。這樣意誌也無從知道他們內心最深處的**,而你們的判斷方式就正也是從這裡入手。
隻要從比正常人更像是正常人的角度去審視每一個人,就能夠觀察到這種刻意感。通過刻意感圈定答案值範圍之後,隻要虛虛實實地多接觸幾次,自然就很容易找到他們的。”
“是的。唉...”龍柒歎了一口氣。
“但是過了今天,這樣的人就冇不在了。他們都會死在這裡,死在這個對他們而言最好的歸宿裡。
他們既無法日複一日地堅持這麼苟活下去,也不能原諒自己在公會被撥亂反正之時,自己卻毫無作為,所以在這樣一場盛大的....”
“並不是這樣的!”白夜明突然情緒上頭,他打斷了龍柒的話語。
龍柒被打斷了之後,有些不悅且夾雜著疑惑的表情看著白夜明,在等待著他的下文。
“這樣的人並冇有死絕。你如果這麼想的話,是大錯特錯的。今天在這裡的人,今天因為你的信號,被你策反的人,他們雖然死在了這裡,但是對於隱藏在公會之中的,具有反抗意識的人來說,這5名黃金,和其他的獵人,隻是九牛一毛。
不是所有的覺醒了反抗意誌的人都被你發現了。不是所有被你發現的人今天都到來了這裡,更重要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已經覺醒了。
你有冇有好奇過,為什麼這些人,這些在下麵死戰著的已經被感染的人,那些死戰著的吃了你的藥的年輕人,他們會跟著你戰鬥?他們難道就僅僅是像你說的那樣,是想法不同於其它人的人麼?所以自然會站到跟自己想法相近的你的這一邊?”
“難道不是這樣麼?他們自己做出了決定,有所取捨,有所選擇。”
“這不是隨機發生的,這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你所說的覺醒麼?覺醒,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原因呢?僅從這個字眼,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他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這就是他們不一樣的地方。
那些捨棄了生命在浴血奮戰的人。
他們是絕望的人,同時也是痛苦的人。
他們的絕望在於,他們自知今日要死在這裡,冇有機會看到勝利的那一天了。而他們的痛苦則是在於他們明白了他們是在為了什麼在戰鬥。明白了他們所要反抗的對象到底是什麼。”
“是什麼?”在這個時候,龍柒肯定不會以為白夜明說的是公會。
“是不自由,是被壓迫。這纔是他們之所以要反抗的東西。
黃金們為什麼要看反抗?在公會的體製下,每一名黃金,甚至於像我這樣的黃金種子。在被確認了天賦的那一刻,即成為了統治階級,就成為了既得利益者。
他們為什麼要去反抗自己的階級呢?就是因為被寄生蟲控製的生命讓他們感覺到了不自由,他們覺得他們失去了最寶貴的財富,那就是掌握自己生命的權利,掌握自己選擇的權利。
越是能夠主宰自己平日裡的每一個選擇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以恣意揮霍的人,才越是會在意自己的選擇權。
如今失去的最大的選擇權的黃金們,會覺得自己生不如死。他們既然冇有選擇站著生的權利,必須要跪著生。那他們就會選擇反抗,選擇站著死去。
那些普通獵人呢?那些每天在龍口之中討食吃的上位或者下位獵人。他們在整個公會生物鏈的底層,屬於比上不足不下有餘的。
他們既然冇有寄生蟲的脅迫,他們又為什麼會在此時反水,會在現在加入到您的隊伍呢?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龍柒一時間語塞住了,她冇有想好該怎麼回答。實際上剛纔說的她都聽明白了,白夜明講的很有條理,她認可白夜明對於黃金的分析,但是她總結不出來對於非黃金的人,他們又是為了什麼。所以隻能試探著說道:
“為了正義?”
“是的,為了正義。他們反抗的的實際上是在這片水域中普遍存在的不公平,反抗的是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被壓迫。
為什麼有的人出生的時候,幾乎不用奮鬥就能享受到最好的教育,獲得最好的訓練。順順利利地就能夠成為上位,冇有天賦的就可以去做官員,有天賦的就去突破黃金。
而有的人,在成為上位的道路上吃儘了無數的苦頭,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失去了戰友和親人,甚至失去了他自己。
這樣子公平麼?
為什麼狩獵了龍獸,獵人們隻能在事務官可怖的眼神下割取著被規定好的素材,而剩下的則直接被公會帶走。
那些龍獸的素材,對一些獵人而言,可能是可以救他們性命的防具。但是實際上最終成了什麼呢?黃金獵人和官員大快朵頤的料理。
這能被稱之為公平麼?
光是起點不同也就罷了。就連付出同樣努力的情況下,得到的收穫也不同。在公會的眼中,獵人們就像是工具一般,被驅使著。就像是消耗品一般,倒在了某一片獵場裡。
他們又被平等的正視過麼?
他們反抗的就是這種壓迫、這種剝削、這種不平等!
所有人都應該站出來反抗。所有人都應該站起來反對公會。
那些人冇有站起來,不是因為他們不敢,不是因為他們慫了。是因為他們還冇有覺醒,他們還冇有明白自己是被剝削的,是被壓迫的。所以!”
白夜明重重的轉折了一下:“不要再說這些人今天之後就死絕了。一個這樣的人倒下了,為了抗爭倒下了,就會有千千萬萬個這樣的人繼續站起來,繼續抗爭。
這要這個世界上還有著奴役,還有著不平的人與人之間的階層,還有著剝削還有著壓迫。
那麼反抗的人,就永遠不會死絕!”
龍柒並冇有對白夜明最終的慷慨激昂有什麼觸動。
她還停留在白夜明剛纔說的話之中,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所以...公會本身...是不對的麼?
彆開玩笑了。
父親怎麼會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