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起牀的時候，就看到小姑姑正坐在家門口擺弄她的牙刷，估摸着應該是老天爺被齊天大聖捅了個大窟窿，外頭雨一直下個不停。

張傑打着傘在井水旁刷牙洗臉的時候，就看到小姑姑正在和一個小木棒較勁，很認真，也很仔細，應該是在做牙刷的手柄。

恩，沒有被打倒，也沒有怨天尤人。這便好，不論如何，昨天的開導算是沒有白白浪費。

等洗漱好，王氏纔剛起身去廚房忙活，距離吃早飯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張傑便搬了個小板凳，然後拿着書坐在門口，開始搖頭晃腦的朗讀起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聲音很清脆，等張傑在那裏搖頭晃腦的讀書時，整個院子裏的人也就都被驚醒了，小姑姑還特意的掃了自己一眼，似乎不明白自己這般大聲幹嘛。

就是練嗓子也不需要這般嚎叫的。

文章很難懂，總之就這般短短的一段話，想要完全理解它的意思，想要弄不敗它所表達的細想，那就得花費大工夫細細的思考，慢慢的揣摩。

悟性高的人，許些一眼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能夠理解文章的重點，不過可惜，張傑卻不屬於這一類。

想要弄明白一句話，就得花費大力氣，還不能怕浪費腦筋，也不能怕浪費時間，首先一句話最先做的就是讀他個十幾二十遍在說，先讀熟了，讀順了，閉上眼睛這些文字就能印在腦子裏了，然後在逐字逐句的去翻譯，去破解。

這般需要花費的時間自然就是恐怖的，這只是一本書的一句話，想考舉，那需要看的書何其之多，而就以張傑這種細細的啃，慢慢的研讀的姿態，想要在明年八月份秋考之前看完幾十本書，難度之大！可見一斑！

這也是爲什麼老夫子每次見到張傑，都要他不要太看重考試結果的原因，因爲老夫子根本就不認爲張傑明年能夠考上，所以纔會時時刻刻的給他打預防針，算是給張傑提個醒，來年就算落榜，也算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隨着張傑在那裏讀頌文章，一家人不論大小也都被吵醒了，小叔家的張鐵可能還沒有睡好，被吵醒時還嚎叫了兩嗓子，外頭在下雨，所以小妮幾個小孩子雖然起來了，可卻沒有法子出去玩，就只好趴在門口看張傑讀頌文章。

幾個女人一起在廚房裏頭忙活，不多久，早飯就準備好了，自然，早上也不會有太豐盛的飯菜，每人一碗麪條，除了張傑和三叔碗裏打了個雞蛋外，在就是就着老太太醃製的鹹菜，味道也算不錯。

扒着飯的時候，張傑突然停了筷子，然後對着張霞說道：“小姑姑，我上次遊學時，你拿給我的十個銀錠子都讓我給花完了，等以後我考了舉人，身上有了銀錢，到時還你一百個銀錠子！”

張傑說話的時候，正吃飯的張霞明顯愣了愣，顯然一時間還沒有明白小男孩怎麼在飯桌上又提這事，而且明明是七兩銀子，怎麼轉眼就變成十兩了。

“小姑姑要是有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只管跟我說，我讓我孃親跟你去四鄰借些銀錢，多了沒有，三五串錢還是能給你湊齊的。”

見張霞沒有說話，張傑便繼續說了一句。

“哦，不用，現在也沒有什麼能用到錢的地方，再說，那幾個……那錢是給你遊學用的，給了便是給了，就從來沒有指望你在還給我！”

這才反應過來的張霞臉色略帶一些異樣的回答道。

等張傑在客套了兩句，一家人就繼續吃飯了，不過飯間，老頭老太太都拿眼睛瞅了張傑好幾眼，神色中同樣帶着許些異樣。

幾口扒完碗裏的飯，將碗筷往飯桌上一擱，張傑便道：“吃好了，我去學堂了！”

等張傑懷裏拿着書，打着傘出門的時候，老頭子還特意囑咐了一句不要耽擱自己的課業，張傑大聲的答應了一聲，便衝進了雨幕中。

走在路上的時候，便稍稍的鬆了一口氣，有自己早上這一出，估計老頭老太太也就不好再爲難小姑姑了吧。

上次自己遊學的時候，家裏人都知道小姑姑給自己送了些銀錢，至於給了多少，就沒有人清楚了。即便王氏也不知道具體的數目。

不過早上張傑特意說了十兩，其實就是不想再讓老太太朝小姑姑開口了。

從八歲開始，張霞用了六年時間，大概存下了二十兩銀子，在李飛那小崽子身上就花了二兩還多，然後在給了張傑七兩，昨天老太太又拿去了十兩，這般，小姑姑身上其實最多就剩下一些個零碎錢了。

如果張傑不替小姑姑把這事了了，等老太太再張嘴要錢，那小姑姑恐怕就會陷入困境了吧，以張傑對她的瞭解，到時候小姑姑肯定會說給了自己七兩，然後，就會出現近三兩銀子的空缺，而恰恰，這三兩銀子就是老頭老太太的底線。

老頭允許張霞自己存錢，那是知道她一個小女孩子不容易，即便家裏在困難，老頭子也不準任何人動小姑姑的錢，要知道，這兩年老頭子的棺材本都花出去了，就這都沒有動小姑姑的一文錢，可要是讓老頭子知道張霞居然把辛辛苦苦存下的錢給了她親生爹孃，估計不論是老頭還是老太太，心裏都會生出這些年養了個白眼狼的感慨吧！

不過早上張傑這般輕飄飄的幾句，就算是把所有的事情掐斷在萌芽，既然張傑說小姑姑是給了他十兩銀子的遊學錢，那就是十兩銀子，這事誰都不能在追究了，天大地大，讀書郎的學問最大，不論任何事情，只要和讀書進學牽扯到了邊，那什麼事就都要靠後站，絕對不能擋了讀書郎進學的道。

小姑姑的事情也算是落下了序幕，緊了緊懷裏的書籍，張傑便重新將心思放在自己的課業上。

小姑姑沒有被打倒，就算幾年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可她仍然一大早就起來制牙刷，這就說明她已經重新爬起來了，即便昨天她摔了一個大跟頭，可她的確重新爬起來了。

自己那，答應了人家的事情，可不能只說嘴上說說，過過嘴癮就這般了事。小姑姑可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自己，如果不拿出百分之兩百的努力迴應，又怎麼能對得起這份信任？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

大雨依舊，走在路上的讀書郎背誦聲依舊，前頭的學堂裏，早起的學子讀書聲……

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