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村裏大部分人都聚集在自己家了，所以張傑走在去老夫子家的路上，基本上就沒有遇到什麼人，手裏頭拎着兩罈子酒，張傑就這般來到了老夫子家。

自然不敢像是自家老頭子那般直接往屋裏闖，站在門外，張傑老老實實的敲了門，隨後耐心的等了片刻。

開門的居然不是老太太，而是老夫子本人，等看到又填了不少白髮的老夫子時，張傑慌忙將手中的酒放下，然後恭恭敬敬的朝着老夫子施禮道：“弟子張傑，特來拜會恩師大恩！”

“人進來，東西帶回去！”

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老夫子轉身便朝着堂屋走去，見老夫子的神色，張傑便知道老夫子是打心底不喜自己帶東西上門，這和一般人那般嘴上說着‘來就來白，還帶什麼東西’的客套話不同，老夫子是打心底反感自己拎着東西上門。

微微沉吟，正在張傑爲難的時候，就見屋裏頭的老太太同樣迎了出來，對於張傑，老夫子的得意門生，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將提着酒的張傑迎進門，老太太突然低聲道：

“別看你家先生總是板着臉，你可知道，打昨個兒知道你考中了秀才，這老小子臉上就一直掛着笑，好好陪你家先生聊聊，我去給你們爺孫倆炒倆個小菜下酒。”

等老太太去廚房忙活，張傑便同樣進了屋，打進屋，就見老夫子抱着一本論語看的認真，來夫子家裏也不是一兩次了，張傑也算是輕車熟路，給老夫子倒了一杯茶水，好一會兒，張傑這才道：“夫子勤學，學生拍馬不及！”

“拍馬屁也好，真心實意也好，老夫就當你說的心裏話，說句真心話，真正論勤學，老夫其實比不過你一個個娃娃，老夫十六歲取得童生，三十四歲考取秀才，從此之後幾十年，再無寸進，如今看書，求的不在是那功名利祿，但求學問不退，須知，學海無涯，不進則退。”

將手裏的書本放在書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的老夫子原本板着的臉上難得出現幾分動情，指了指一旁垂手而立的少年郎，滿頭銀髮的老夫子繼續道：

“世人皆看到你成功的風光，卻不曾有人關注過你背後吃的苦楚，老夫一生收徒兩百一十四人，這兩百餘人中，單輪才華，比你有才華的不在少數，論悟性，比你悟性高的也不乏其人，可論刻苦，卻無人能出你左右，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你是老夫所認識的人中，唯一一個能堅持不懈的人，堅持，這兩字說來簡單，可想要做到，又談和容易，即便老夫自認也沒有做到這一點，老夫那另外兩百一十三名學子也無人能夠做到，只有你，也唯有你做到了，所以，你便小有成就！”

“可你要記得，你最大的長處，也是你唯一的長處，便是堅持二字，唯有堅持持之以恆的刻苦，唯有堅持心中信念堅定如磐石，唯有堅持本心不被動搖，你才能爬的更高。秀才郎是老夫的終點，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所料不錯，即便是你三叔此生也是考舉無望，可秀才絕對不是你的終點，相反，這只是你的起點。堅持下去，待得來年你功成名就，老夫在去你家討杯水酒喝也不遲。”

老夫子是把自己看的最透徹的一個人，寥寥幾句，便把張傑的所有分析的透徹，正如同老夫子說的那般，自己真的沒有什麼通天才華，也沒有什麼大悟性，對於科考，除了按部就班的運用自己這些年的所思所學，完全沒有什麼開闊性的創舉，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言論，一切都是這般中規中矩，正是因爲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張傑才這般嚴格要求自己。

在拿到話語權之前，絕對不胡亂發出什麼驚天害俗的言論，在有能力自保之前，絕對不發出自己真正的聲音。

“夫子用心良苦，學生受教了，學生自知自己愚鈍，所以一日不敢鬆懈，學生知道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刻苦二字，學生沒有殷實的家境爲學生的將來鋪路，那便一切靠學生自己去打拼，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既然知道唯有刻苦這一條出路，那學生便不介意花費別人兩倍，三倍，五倍的努力去學習。”

張傑說的認真，夫子聽的仔細：

“人家休息，學生知道時不我待，所以學生便偷學幾個字，人家玩耍，學生明白少壯不努力的道理，所以便硬着頭皮多看一篇章，人家睡覺了，學生點燃油燈，每天會讀書到深夜，學生自然也是極困的，可學生卻知道，現在多苦一會，多累一會，是爲了將來多輕鬆一些，多自在一些，夫子但且放心，一日不走到頂峯，學生便半時都不會鬆懈，待學生金榜題名時，再來邀先生一同共飲！”

“你們爺孫倆就在這空談未來？舉人狀元，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還是先把肚子填飽在說！”

手裏頭端着兩碟子菜的老太太進了屋，同時打趣道。

見老太太已經把飯菜做好，張傑慌忙幫着收拾桌椅板凳，等餐桌上擺上幾個小菜，碗飯也擺在了桌上，老太太正要倒酒，卻見老夫子擺手道：“小子還沒有籍貫，不好飲酒，這杯酒，我便等他金榜題名後，在同他一起暢飲！”

“小杰，那你可得加把勁了，你家先生可不知道還有幾年活頭，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還等得起，你要是讓你家先生等太久，恐怕這杯酒可只能去地下喝嘍！”

將酒壺撤了下來，老太太便在一旁打趣道。

“先生身體硬朗，定然能長命百歲。”張傑給老夫子倒了一杯茶水，同時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茶水後，張傑恭敬道：“學生嘴笨，不會說什麼花言巧語討夫子開心！僅以茶代酒，祝夫子長命百歲！”

“嘖！”

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老夫子嘴裏嘖嘖有聲，隨後滿臉欣慰道：“好酒！”

一旁的老太太見老頭精神飽滿，臉上便同樣多了一份歡笑，不住的給這一老一少夾菜。

一頓飯吃的是酣暢淋漓，等出了夫子家，看到自己家仍然一副人聲鼎沸的模樣後，苦笑一聲，無奈搖頭的張傑不得不抱着視死如歸的精神，朝着熱鬧非凡的人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