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二字，說容易。做到，卻很難。

白笑凡走了，喬汐眼睜睜地看着。房門關上的一瞬間，她張着淺色的脣瓣，終是沒有叫住他。

聲音啞啞的，像壓抑着什麼東西，使她叫不出他的名字。

白笑凡走了以後，喬汐沒有再哭。

她木木的把餐板上的一碗肉粥吃完，食不知味，但，好歹是填飽了肚子。

然後，她就這麼坐在病*上，呆望向窗外。

敞開的窗戶，風乾她臉上的淚痕。夜色之下，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可惜，之中，沒有白笑凡。

下意識地，喬汐一個路人、一個路人細心盯着。彷彿，在尋找白笑凡的身影。

明知道，他已經走了，不可能出現在其中。

可是，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本能地就這麼做了。

許久之後，等喬汐回過神來，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擡起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可能，是哭多的緣故，有點疼。

拍了拍蒼白的臉蛋，喬汐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掀開被子，下地時，頭有些暈眩。

但，還好，她還能撐得住。

病房有帶單獨的衛生間，喬汐進去，給自己洗了把臉。

聽着淅瀝瀝的水聲，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小臉圓潤，膚色白希，精神尚好，不算太憔悴。

唯獨，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像核桃一樣，掩飾不了她剛纔痛哭過的事實。

擰上水龍頭，喬汐擦乾臉蛋，開門出去。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放暖後，咕嚕咕嚕幾口，就喝完了。

之後，她爬尚了*，睡覺。

喬汐儘量讓自己放空思維，不去想白笑凡，不去想白雪。更不去想，她和白笑凡的將來，究竟會變得怎樣。

現在，此時此刻，她只想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覺。

還有一個月，就是她的預產期了，她不想在這麼重要的時刻，發生什麼意外。

蓋上被子，喬汐側躺着睡，纖細的玉臂，圈着自己的大肚子，努力讓心情平靜下來。

其實，白笑凡走了，反而讓她鬆了一口氣。因爲，她真的不知道，該要怎麼面對他。

她愛他，比她想象中，更爲深愛着他。所以，她想原諒他。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她就忍不住心痛，難受的要命，想哭，眼淚止不住。

她想，這個時候，白笑凡離開是對的。她需要一個時間，讓自己好好平復下來，消化，接受，這個事實。

還好——至少，她還有肚子裏的三個小傢伙，陪着她。

***

漸漸地，喬汐睡着過去。

半夜時分，她渴醒過來，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本能的叫喚：“白笑凡，我口渴，你給我倒水喝……”

身旁，沒人應聲。

喬汐在半夢半醒之間，大腦處於疲累狀態，沒思考太多。下意識，伸手，推推一向睡在她旁邊的男人……

結果，手卻落了空，這是一張單人*！

喬汐立即清醒，睜開空洞的眼睛，看着陌生的病房，思緒回籠。

這裏，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沒有白笑凡，他不在。

好像，這是她懷孕以來，白笑凡第一次沒有在夜裏徹夜守在她身邊。

真是讓人不習慣啊。

喬汐如此自嘲般想着，心裏陡升起一種情愫。

她知道，這種情愫，叫想念。

夜裏，太過黑暗、漫長，最容易想念一個人。

滿嘴苦澀，喬汐不得不爬起*，自己倒水喝。

興許，她真的是被白笑凡伺候習慣了，人也被他養嬌貴了。拿着杯熱水，手也能抖一下，水撒出來，燙到了手背，令她縮了一下手。

結果，整隻玻璃水杯，都摔了。破碎，以及，撒了一地。

喬汐失神，呆望地上的凌亂——

說真，自打她學會做飯以來，她很少會打破東西。一直以來，家務，算是她不可多得的長項之一。沒想到，現在，她變得這麼不禁用。

病房的門，被打開，兩名聽到聲響的女護士，急急進來。看了看喬汐，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問她道：“白太太，你沒事吧？”

喬汐搖搖頭，扯脣道：“沒事。”

兩名護士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先生離開前，叮囑過我們要好好照顧你。你要有什麼需要，儘管按鈴叫我們就可以。”

兩名護士，可是收了白笑凡不少錢的紅包。

這下，要是他老婆出了什麼事兒，那就不好了。

喬汐恍惚一下，下意識想問：“他……”卻不敢問。

“你想喝水是吧？我給你倒吧。”

一名女護士打掃地上的碎片，另一名女護士給喬汐重新倒了杯熱水。

“白太太，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你就能出院了。這水，還熱着，放涼些再喝。有什麼事，按鈴就可以了。”

“好，謝謝……”喬汐僵硬扯出一個笑容，忍着眼眶的熱淚。

幸好，病房的燈，已經關掉了。只靠走廊的燈光，照進來。所以，兩名護士，並沒發覺喬汐眼裏的淚光。

兩名護士離開以後，喬汐水也不喝了。被子蒙過頭，蜷縮在*上，無聲低泣。

她想白笑凡了。

***

第二天，早上，八點整。

醫院，有專門給喬汐提供營養早餐，味道尚好。

但——比不上白笑凡做的早餐美味。

喬汐懨懨的，依然食之無味。不過，爲了肚子裏的三個小傢伙，她使勁嚥下，儘量吃光。

八點半時。

張逸過來了，喬汐看他一身西裝挺挺，清俊幹練，金領範兒。一看，就知道他是在上班途中，被白笑凡叫過來的。

“麻煩你了。”喬汐說，歉意笑着。

張逸面癱一般，看着坐在*邊的溫柔女子，並不這麼覺得。

他看了看病房周圍，問喬汐：“有東西要收拾嗎？”

“沒有。”喬汐就住了一晚的醫院，並沒有帶換洗的衣物。

“那走吧。我送你回家。”說着，張逸向*邊上豐盈白希的女子，伸出一手。

喬汐笑容一滯，呆愣住了。

張逸自己，也怔了好半晌。

這手，他沒想要伸出來的，自己身體，卻本能一般，想要牽她。

一陣沉默——

喬汐輕笑兩聲，化開沉默：“我沒事，醫生說我身體沒什麼大礙。我自己一個人可以走的。”

“嗯。”張逸垂下了眼，點頭。

喬汐下了*，默默的與張逸一同離開了醫院。

張逸的黑色路虎，就停在醫院的停車場。

上了車，喬汐笨拙的給自己，系安全帶。肚子太大了，系安全帶，真的有點吃力。

張逸蹙眉，看了喬汐好幾眼，想要伸手，幫她系。

但是，最後，他還是淡漠的移開視線。唯獨，抓住方向盤的手，緊緊的，很用力。

終於，喬汐舒出一口氣，總算是繫上了。她挨着舒適的車座，輕輕嬌喘了一下。

張逸看她好了，才發動車子，車速平穩的開走。

路上，中途。

一向沉默寡言的張逸，問喬汐道：“你和白笑凡，是發生什麼了嗎？”

喬汐聽到了，但是，她不想回答。於是，搖下了車窗，耳聽着風聲，眼看着風景，假裝自己，沒有聽到。

“還是把窗關了吧。早上天氣冷。”張逸注意到，喬汐身上的衣衫，比較單薄。

按下自動按鈕，車窗，被張逸關上了。

喬汐沒有意見，她確實是有點冷了。

緊了緊衣領，喬汐以前，就知道張逸是個心細的男人。

但，現在，他對她卻心細過了頭。

垂下眼簾，喬汐撫上無名指的結婚戒指，不經意似的問：“你這麼懂得照顧人，不打算找個女朋友嗎？”

黑色路虎，急急剎住停下！

喬汐心驚了一把，擡頭一看，原來，是紅燈。

可是，這車也剎得太急促一點了吧？

側下頭，喬汐不明所以的看向張逸。

“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張逸淡聲回答了喬汐的問題。

他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前方的紅燈牌。

喬汐木木的“哦”一聲，除了這，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應些什麼。

***

一路順暢，回到了家。

車門打開，喬汐向張逸說了聲謝謝，順便，問他要不要進來坐坐，不過，他拒絕了。

於是，她自個兒下了車，向他揮了揮手，目送他開着車，離開。

來到家門口，輸入密碼，解鎖，開門，進屋。

果然，不出喬汐所料，家裏面，一個人都沒有，白笑凡不在。

他還是不出現，他走了，就不回來看她了嗎？

喬汐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怎麼想的。很矛盾，想白笑凡，但，看到他，又會心痛到哭。

打開了冰箱，拿了瓶純牛奶喝。喬汐從廚房，回到客廳。瞥到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書——記錄着她與白笑凡的書。

坐下沙發，喬汐拿起了書，翻開來看。書籤，就夾在前幾天她看過的頁數——才幾天時間，他們的家，他們的幸福，就這麼翻天覆地了。

書中內容不變，但，喬汐看書的心境，已變。

越是看下去，她就越是想白笑凡，心酸、難受得很。

不敢再看了，把書闔上，放在茶几底下的櫃子裏，鎖着。

喬汐高高仰起頭，兩隻小手，使勁扇着自己的眼睛，想要把眼淚，給逼回去。

這時，“叮咚”幾聲，門鈴響了。

剎那間，喬汐心跳飛快加速了起來。盈滿水汽的眸子，直直盯着家門口，彷彿想要穿透扇門，看看門外的人，是誰？

是白笑凡回家了嗎？

沒人開門，門鈴又“叮咚”幾聲，有規律的響着。

喬汐水眸閃爍，忽然就笑了——苦笑。

她知道，門外的人，不是白笑凡。

她啊。真的太瞭解這個男人了，以他的性子，他按門鈴纔不會這麼禮貌。

他會一直、不停的按着門鈴，強迫症一般，讓裏面的人，不得不認命給他開門。

知道門外的人，不是白笑凡之後，喬汐情緒有些低落。她慢吞吞的起身，去開門。

喬汐看到門外的人，瞪圓了水眸，又驚又喜——

“姑婆？”

“你這丫頭，怎麼開個門都這麼慢吞吞？”姑婆輕斥出聲，然後，提着行李，進屋。

喬汐跟在姑婆身後，想幫她拿行李。但，被姑婆不讓。

她訥訥問：“你……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誰照顧你這個孕婦？”姑婆隨便將行李一放，回道。

喬汐頓了一頓，愣愣地問：“是他叫你來的？”

“不是他，還有誰？”姑婆笑笑道。“昨晚，半夜三更的，他突然開車過來找我，還把我給吵醒了。我還以爲你這丫頭出了什麼事呢。結果，他跑來就爲了求我過來這邊，照顧你。”

聞言，喬汐低下了頭，用力咬着脣，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下，掉在地上。

姑婆像不知道喬汐在哭一般，拍拍她的肩，轉身，進去廚房。“我給你去做午飯，你自己去休息一下。”

喬汐頭低低的點下頭，胡亂抹着眼淚，應道：“……好。我去洗個澡。”

住院了一晚上，沒有洗澡，喬汐受不了這種感覺，於是，上樓，回去房間。拿了睡衣，進去浴室洗澡。

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自己洗澡，確實很困難。

之前，都是白笑凡幫她洗的，現在，沒有了她，只能靠她自己一個人了。

頭髮太長，不洗了。

喬汐拿起花灑，胡亂給自己淋了一身，再泡進浴缸的暖水裏。在水中，搓了很久，覺得乾淨後，才起身，出來，擦身，穿上舒適的睡衣。

一個澡，洗完出來，喬汐幾乎累得不想動了，從來不覺得，洗個澡竟然是這麼累人的事情。

下樓時，午飯，已經做好了。

姑婆揚手，招呼着喬汐，過來吃飯——“來，喬丫頭，過來吃飯。你好久沒嘗姑婆的手藝了。”

三菜一湯，有魚有肉有蔬菜，營養均勻，算豐盛的了。

喬汐坐下來，拿起碗筷，扒飯吃菜。

姑婆也坐下來，吃飯，不忘問喬汐：“好不好吃？”

“好吃。”喬汐點頭，微笑。夾了一塊糖醋魚，挑去魚刺，放到姑婆碗裏。“我最喜歡吃你做的糖醋魚。”

“好吃就多吃點，別餓着肚子裏的三個。”姑婆呵呵笑道。

年輕人喜歡吃自己做的菜，老人家怎麼會不高興。

“嗯。好。”喬汐應着聲，努力扒飯，吃菜。

其實，姑婆做的飯，一向很好吃，她從小就吃到大。

可是，今天，她真的提不起胃口，也吃不出什麼好吃的味道。

看來，她還是習慣吃，白笑凡做的飯。

吃飯間，姑婆突然開口說：“晚上，我給你煲魚湯喝。”

“魚湯？”喬汐心裏一顫，又想到了白笑凡。

好像，不管她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會不由自主想到白笑凡。

“是啊。我剛纔在廚房裏，看到一條鯽魚，挺肥美的。可惜，死了，哎，真是浪費。等下，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流浪貓狗，弄熟給它們吃吧。”姑婆半生孤寂，是勤儉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