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赫真是被這些天真的孩子給感染了。

他們的興奮來得如此之簡單。

小孩子們捉夠了蟲，又挖了一些根，覺得非常高興。

只不過，還是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傳出來：

“唉呀，我還沒有回去，我爸爸要是知道我偷偷跑山裏來，非得打死我！”

“那你回去吧，我爸爸不在家，打不到我。”

“不，我還沒有挖到一個大的，不回去。”

“你放棄吧，你是挖不到的。”

“哈哈哈……快點放棄吧。”

每次都是這樣，一個孩子被嘲諷後，其餘的都過來嘲諷他。

等風向變了，嘲諷到另一個孩子後，其餘人也都再嘲諷那個人。

風水輪流轉，一個個樂此不疲。

程知卓挖到了一個粗點的葛根，剝了皮就想生吃。

大冷天的，程赫說道：“小子們，想不想吃燒烤的葛根？”

幾個孩子們面面相覷，對啊，燒烤的更好吃。但是他們沒有帶打火機出來，怎麼辦啊。

程赫說道：“不是讓你們自己烤。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裏很快就可以烤好。”

“好，好，是哪裏？”

“是哪裏？”

“是哪裏？”

幾個孩子紛紛問道，眼裏冒出興奮的光來。

偷偷出來挖東西，已經夠有意思的了。再吃一吃燒烤的東西，嘖嘖嘖，不要太美好。

程赫打頭陣，說道：“跟我來。”

這下子，他成了帶頭大哥了，後面跟着一大票小弟。

小傢伙們浩浩蕩蕩的跟着。

程赫記得，以前這裏有幾個燒炭的窯洞。

這一帶都有烤火過冬的習慣。

大冷的天，沒什麼事幹的時候，就在家裏生一盆火，一傢伙坐在火堆邊，要麼打打牌，要麼烤些東西，要麼就躺着玩，看電視等等。

反正，在沒有暖氣的地方，過冬總是要自己想辦法的。

烤火過冬，已經成了這一帶不可少的習慣。

那烤火用什麼柴呢？

普通的乾柴，燒起來會有煙，一會兒的功夫，就能把整個家燒得煙霧繚繞，嗆得眼睛都睜不開。得用炭木才行。

炭木就是被火燒過一半的木。

那種被火燒過一半後的木，水分被烤乾了，再燒時就不會有煙。

有這個需求就有市場，有市場就會有人提供。於是，在沒有什麼可以賺錢的山村裏，也有人幹這樣的營生。

就是在山裏起一個土窯，專門去砍一些樹來，燒成木炭，賣給要烤火的人。

這一行好像古代就有了。《賣炭翁》寫的就是這個。

這其實是一項很辛苦的活兒。

賣炭只在冬季有生意，但他們得在夏季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不準備好，到了冬天，賣什麼？

天熱得要死的時候，他們在起窯洞，預備燒木。起窯的土和石頭，也要從山上挖出來。

另外，還要砍柴，再搬來窯洞這裏。

可以說，賺錢也是賺的辛苦錢。

程赫的記憶裏，再走前面不久，就有幾個窯洞的。有窯洞的地方，可以順便烤烤吃的。

那火很大，一會兒就烤熟了。

但是走到了地方纔發現，這裏的窯洞早就廢棄了。

程赫想了想，明白了過來。

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到城裏買了房。最低都是縣裏鎮上，而縣裏鎮上是不能烤火的，現在都用上了取暖器，或者空調。

需要炭的人不多了，最多就是些村裏留守的老人和孩子。

而且很多老人怕花錢，都不捨得買木炭，自己砍點柴回來隨便烤烤火就行了。

煙燻就煙燻吧，湊合着又是一冬。

需求量減少，就沒有人再做木炭這一行了吧？

隨着社會的發展，很多行業都在慢慢消失中。

有一個機靈點的孩子，對着程赫說道：“黑子叔，你是不是找窯洞啊？我曉得，前面那邊還有一個……”

那邊……程赫一看，有點遠。

他問道：“你們都想去嗎？”

幾個孩子堅定的點頭。

那就去吧。

等最後一個窯洞徹底消失後，就沒有人知道在窯洞裏可以烤東西吃了。

現在是抓住這一行的尾巴，淘一淘最後的樂趣。

前面看見煙了，那裏就是燒窯的地方。

還沒走近，就看到遠處那裏有一堆木柴，兩個人在那裏忙活着。

木柴還沒有放進窯洞，可能是下一批。

燒窯的人程赫認識，沒想到現在他們還在幹這一行。

那是桃花村的程大柱夫婦。

兩個人真的像《賣炭翁》裏寫的那樣，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他們的輩分比程赫要高一輩，程赫稱呼道：“大柱伯，你們在忙啊？”

“誒誒……黑子你來了？嘿嘿嘿……”程大住熱情的回答着，他老婆也朝這邊笑着。

他們夫妻沒有學到做竹編的手藝，就只能做這些粗活了。倒是他老父親，還能編一些，貼補一下。

以前活多的時候，他們也在家裏幫着砍竹子，燒水煮竹篾什麼的，打一些下手。

現在冬天到了，他們就燒起了窯，預備賣些炭。

能賣多少是多少，反正閒着也閒不來錢。

不過，家裏的房子被程赫墊錢出來重做了，他們是打心裏感激程赫。

程赫指着身後這堆小子們，說道：“他們挖了幾個葛根……”

“哦，想吃燒烤的是吧？嘿嘿嘿……小傢伙們，偷偷跑到山裏來，回去怕不怕捱打啊！來來，我給你們烤上，快點吃了快點回去啊……”程大柱熱情地說道。

幾個小子立即從袋子裏拿出一些東西來，都是今天挖到的收穫。

程大柱接過來一看，又笑了起來：“這幾個你們挖了幹什麼？沒什麼用的，只能曬乾了當柴燒……這兩個還可以，我給你們烤這兩個吧……”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唉，這麼大一堆，就只有這兩個可以用，太慘了吧？

但是沒有辦法，那就只烤那兩個吧。

燒烤的工夫，孩子們也不閒着，拿着鋤頭鏟子東挖挖，西挖挖。

程心心也跟着用塑料鏟子挖，挖了一小截樹根後——有可能都不是挖出來的，而是就在地上撿的，她那個塑料鏟子能挖出什麼東西？

拿着比她自己手指頭還要小的東西，她還一臉成就感的交給程赫。

“爸爸，這是我挖的！”

小傢伙示意程赫把它收起來，那是她乾的活兒。

大哥哥們可以幹，她也可以幹。

程赫一臉鄭重的接過，然後很鄭重的裝進口袋，說道：“寶貝真棒！今天回去煮雞湯喝。”

小孩子多鼓勵鼓勵，總是沒錯的。

小丫頭滿臉幸福而成就的笑。

然後就有小孩子過來告訴程赫：“黑子叔叔，這個是不能吃的。心心挖得不對，這個太小了，不能吃。”

程赫：“……”

我騙下小孩子還不可以嗎？

程心心義正詞嚴的反駁：“我挖的是對的！”

“錯了，你那個挖得太小了。那個不能吃的，很苦的。”小孩子一臉耿直的跟她講道理。

“我爸爸說了，那個是可以吃的。”程心心並不示弱。

程赫忍住笑，說道：“好了好了，別爭了，一會兒我回去了再看。”

兩個小屁孩子的吵架這才結束。

程心心回過頭來，還很用心地再交代一句：“爸爸，我挖的是好的。”

程赫用力點頭：“嗯，對的。”

於是，程心心再次認真的去挖了起來。

沒過多大會兒，兩個葛根烤好了，程大柱給夾了出來。

烤好的只有兩個，孩子有一堆，於是，他跑到自己做飯的廚房那裏，拿了一把刀，給切成了好幾塊。

怕他們吃着不香，還給拿了一瓶醬出來。

燒炭的時節，他們白天晚上都要忙活，又怕窯洞裏火熄了，又怕火烤得太旺，把柴給燒完了。

所以，他們就在這裏搭了個棚，一邊是住人的，一邊是燒火做飯的。

竈其實就是用石頭塊砌的，很簡陋。

倒是住的這邊，還稍微講究一些。除了用木樁子打了幾個固定樁外，頂上和旁邊還鋪了兩層厚塑料薄膜。

牀也是用樹做的，四根樁子釘進了土裏，上面用幾塊板子一鋪，至少離地還有米把高，不是挨着地面睡的，上面鋪着棉被。

環境很簡陋。

想掙這點錢不容易。

程赫問：“住在這裏冷不冷？”

眼看天要下雪了。

北方早就下了幾個月了。

那兩層塑料布，最多能擋點風，肯定擋不住寒意。

程大柱嘿嘿一笑，說道：“冷……還是有點冷的。”

他拿着切好的幾塊葛根，和一瓶醬，說道：“娃娃們，過來吃。快點吃了，快點回去啊。時間不早了。”

不然天黑了，小心迷路。

幸好，有程赫這個大人跟着，要不然，程大柱想，自己是不是要把這些孩子們送回去。

幾個孩子們又挖到了一些東西，聽到喊聲，都跑了過來。

他們也沒有嫌棄程大柱的兩隻手是黑的，接過來就吃了。

有些孩子們還蘸了蘸辣椒醬吃。

一邊辣得直吸，一邊嘿嘿傻笑。

程心心不餓，也跟着分到了一塊。

反正跟人分吃的、搶吃的什麼的，她最喜歡了。

等全部都吃完，程赫也催促道：“好了好了，都快點準備回去啊。天色不早了。”

冬天天黑得早。

一羣半大小子們便快活的往回走，提着他們今天的收穫，非常得意。

一路回程，自然免不了吵鬧一陣，前面的罵後面的是野豬，後面的再罵前面的是狗，說急了還要扭打一陣，然後笑着鬧一陣。

此時程心心和程細妹都累了，程赫一個人抱了她們兩個，程心心這次沒再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