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的，這些話啊，我怕再不說，就永遠沒機會說了。”

“您別說這種喪氣話，您現在不是一天一天好轉了嗎，過不了多久您就能和以前一樣健康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調整心態，別總想着病，想點兒高興的事兒。”

雖然時染和老爺子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劍拔弩張的狀態，可是現在看着眼前這個爺爺輩的人病如枯槁，時染的心也緊緊揪着透不過氣。

老爺子沙啞的聲音像是每一句話都用盡了一身的力氣，“我活了大半輩子，自己的身體什麼樣，我比你們還要清楚，不用說這些安慰我的話了，我的時日不多了，我知道。”

“您別亂想，現在醫院這麼發達，什麼病治不好啊。生病的時候最忌諱就是自己心裏先放棄了。”

時染鼻頭一酸，老爺子的身體狀況其實他們大家心裏也知道，撐到現在全靠一口氣吊着，要是這口氣鬆了，人就真的保不住了。

顫顫巍巍的撐起身體，老爺子已經枯瘦的像是一根枯樹皮一樣的右手緩緩擡起，向時染伸了過去，才舉起兩個拳頭的高度，手臂就因爲脫力而耷拉了下來。時染見狀主動握住了老爺子的手。

老爺子這才滿意的緩緩閉上了眼皮。

“您是累了嗎。”時染擔心老人家現在身體虛弱，剛剛說話時候就顯出了疲態。

“沒事兒的，我就是閉上眼睛休息下。”老爺子兩手握着時染的手，“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我年紀大了，糊塗了，孫子輩兒的事兒，我一個老頭子摻和什麼呢。你和鬱白好好的一段感情，被我從中作梗，平白的多受了不少的磨難。”

過去那些深夜中的痛苦和絕望像是潮水一般又涌上了時染的心頭，對眼前這個垂垂老矣的老爺子，若說從來沒有怨過，那就是說謊，就連時染自己都不信。若說恨，曾經有過，多少次時染都在問自己，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麼，要讓季家人如此對待自己。只是現在時過境遷，時染和季鬱白終於走到了一起，過去那些愛恨糾葛，似乎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現在的時染對於老爺子，更多的是牴觸和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和這位曾經給自己帶來累累傷害的老人相處，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和狀態來和老爺子對話。

太熱情顯得虛假，太冷淡又於心不忍，就像是去擁抱一顆曾經深深的刺傷了自己的仙人掌，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姿勢來貼近。

見時染沒有說話，老爺子知道時染內心中的糾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怪我，過去的事兒已經發生了，不管我說什麼也彌補不了對你的傷害。”

時染微微垂着頭，無處安放的眼神盯着老爺子手上的輸液針頭，心裏憋悶的感覺揮之不去。

“這人老了啊，就是愛嘮叨，其實我心裏明白，實在是強人所難，對你來說也不公平。”老爺子話說到一半，就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一樣，艱難的大口呼吸着。

時染擔心老爺子的身體撐不住，焦急的想要按下呼叫護士的按鈕，卻被老爺子制止住了，“沒事兒，就是有點喘。小染你先坐下。”

這還是老爺子第一次這麼親切的稱呼時染，受寵若驚的時染乖乖收回了手，乖巧的重新在牀邊坐下。

雙手卻放心不下的幫着老爺子輕輕順着呼吸的節奏，“爺爺，有什麼話咱們身體好了再說，什麼事兒也不用急於這一時。”

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再等等，就晚了啊。小染，過去我對不起你，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我沒法彌補你過去的傷痛，只能現在跟你正式的道歉，希望你能夠接受我的道歉，我這老骨頭，撐不了多久了，這算是我最後的願望了。小染你能不能答應我?”

曾經犀利如刀的一雙眼睛，現在就和普通的老人沒有什麼區別。眼中過去的精光，已經被一層白濛濛的霧氣所覆蓋。眼眶下烏青色的痕跡，嘴脣上乾涸的死皮，都在提醒着時染，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個曾經給自己帶來傷害的人了。

眼前只有一個時間到了盡頭，希望能夠得到孫媳婦諒解的可憐老人。

“小染，你不用急着給我答覆，我知道你的痛苦，我不勉強你，也不想讓你違心的說謊話來安慰我，我只是怕啊，怕我等不到你原諒我的那一天了。怕帶着愧疚閉上眼睛。”老爺子體諒的拍了拍時染的肩膀，

“別讓爺爺等的太久啊。”

時染眼眶一紅，過去因爲受到傷害而豎起的心牆，在老爺子慈祥的笑容中土崩瓦解。

“爺爺，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您別再記掛着了，那些事情我都忘記了。”時染目光坦然的看着老爺子。

過去的那些是是非非，恩怨糾纏，就讓他過去吧，時染現在只希望老爺子能夠好起來。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就算是閉上眼睛，也沒什麼可放不下的了。小染啊，你是個好姑娘，爺爺以前太糊塗了啊。”

老爺子這才終於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安心的靠在枕頭上。心中一直以來的耿耿於懷，終於徹底解開了心結。

說了這麼半天的話，時染擔心老爺子會過於疲累，一隻手輕輕託舉着老爺子的後頸，幫着老爺子平穩的躺了下來，“爺爺您先躺下，別太老累了。”

“對了，你和鬱白，什麼時候打算要孩子啊？”

老爺子剛躺下，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慈祥的笑着問時染。

時染臉上一紅，羞澀的低着頭，輕輕咬着嘴脣，“鬱白平日裏事情忙，這種事情還是要隨緣的，也不能說要就要呀。”

老爺子尷尬的笑了笑，“對，這事兒急不得。”

“老爺子，您渴不渴，我再給您倒一杯水。”時染剛纔見老爺子一直在咳嗽，嘴脣又幹裂出幾道血口，擔心老爺子口渴不舒服，順手倒了杯溫水，拿到了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