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接下來，你還願意爲他做什麼呢？說愛我？還是願意和我上牀？”穆逸熙每說一句，臉上的寒意就更甚一分。

顧曉曉渾身僵硬着，她想要熙繼續存在着，不想要熙消失，可是她可以用什麼來說服他呢？用什麼來讓逸熙來放任他自己的病情繼續存在着，並且隨時可能會讓自己的身體被另一個人格所控制？

畢竟，熙的存在，對逸熙來說，是病。

她的要求，很自私，也不合理。

而她，甚至沒有什麼可以去補償逸熙的，只除了……

她的脣顫了顫，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才張了張口，他的聲音就已經驟然響起，“顧曉曉，如果你真的敢說一個字的話，那麼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他的眼，如同冰潭深淵。

她一個激靈，血液都像是被凍結似的。是啊，他有他的驕傲，以他的性格，又怎麼會容許她真的爲了熙，而對他做這些呢！

顧曉曉呆怔着，而下一刻，穆逸熙已經把顧曉曉的手從自己身上拉離，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進了不遠處的電梯。

電梯門在顧曉曉的眼前緩緩的合上，而他的身影，也在她的眼前，越來越少……他的眼，在電梯門最後合上的那一瞬間，朝着她望了過來，仿若一片黑暗的孤寂。

她整個人猶如被一盆涼水潑了似的，透涼透涼的。

在他從噩夢中睜開眼睛的那剎那，他的眼，也是這樣的孤寂，她曾在心中對自己說過，要把他從這份孤寂中拉出來，想要讓他以後不再露出這樣的眼神。

可是剛纔……卻是她自己，又把他推回到了這份孤寂中去了嗎？

“顧小姐，請回吧。”當電梯緩緩上行的時候，站在顧曉曉身後的康華跨前了一步，恭敬的對着顧曉曉道。

顧曉曉卻是一直看着電梯，直到電梯的數字停了下來，然後……消失，她才轉頭對着康華道，“我可以再繼續在這裏留一會兒嗎？”

“顧小姐，二少現在似乎正在……呃，氣頭上。”康華猶豫了一下道，還有些不敢置信剛纔所發生的事情。畢竟，他跟在二少身邊那麼多年，幾乎沒怎麼見過二少生氣，二少素來爲人淡漠，很少有事情能夠引起他情緒的變化，更別說是像剛纔那樣生氣了，也算是讓康華開了眼界。

至少，二少也有像普通人那樣的時候。

頓了一頓，康華繼續道，“顧小姐你就算繼續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麼用，倒不如等二少氣消了，再來找二少吧。”

顧曉曉自然也知道康華說的是有道理的，她現在就算繼續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麼用，可能反而會更加的令逸熙生氣，到時候也許事情會變得更加的無法挽回。

顧曉曉垂頭喪氣的走出了青蓮會所，甚至根本都沒去在意周遭一些人看着她的各種好奇目光。

她腦子裏想着的，只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明明，出來的時候，還是高高興興的，和逸熙在法華寺的時候，讓她覺得很舒服，那種寧靜致遠，是她所喜歡的。

可是後來，事情卻一切都像是變了調似的。

又或者，其實該說，逸熙和熙之間的不可調和，其實從一開始就有，只是她一直在忽略，一直沒有去深想，當有一天，如果他身上人格分裂的病痊癒的時候，那麼……也就變得只會剩下一種人格的存在了。

顧曉曉茫茫然的想着，就連自己是怎麼搭着地鐵回到自家小區的經過都不記得了，只是當她回過神來的手，人已經在家門口了。

她從包裏拿出了鑰匙，打開了門。

一開門，就看到母親正在家裏打掃着衛生。宋月一看女兒回來了，便笑着道，“回來了，今天和逸熙出去，玩得怎麼樣？”

宋月的語音才落下，顧曉曉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來，緊緊的抱住了她，把臉整個埋在了她的懷中。

此刻，宋月自然注意到了女兒的異樣，於是急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媽！”顧曉曉哽咽的聲音，從母親的懷中傳了出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爲什麼……爲什麼愛一個人，要這麼難，我喜歡他們，不管是熙還是逸熙，我都……喜歡，可是……爲什麼他們不能共存，爲什麼一定要有一個消失呢？我不想熙消失啊，我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我什麼都做不了，而且……如果那樣的話，對逸熙來說……就太殘忍了……”

她不斷的哭泣着，把心中所有的話，都對母親傾吐着。

儘管女兒的話聽着含糊，而且有些地方還說得顛三倒四的，但是宋月多少還是能聽明白大概的意思。

“媽，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女兒的聲聲詢問，宋月卻沒有辦法去給出一個答案。

感情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是靠問的，而是自己去經歷的，而這一點，卻是她沒有辦法去幫女兒的。女兒的這段感情，也許比她想象中的更難。

“曉曉，感情的事情，從來都沒有什麼對錯的標準，逸熙和熙，如果對你來說都重要的話，那麼你就好好問問自己的內心，你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然後，不管做了什麼樣的決定，將來都不要去後悔。”宋月語重心長地道。

顧曉曉擡起頭，淚眼朦朧的看着母親，她想要的……是什麼？！是熙和逸熙都好好的存在着，是熙和逸熙，不再彼此對立。

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只是因爲那段黑暗的經歷，纔會造就出兩種人格。

“好了，不哭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哭成這樣。”宋月擡起手，輕柔的抹着女兒臉上的淚水。

對着母親，顧曉曉終於覺得心情平靜了一些，把頭靠在了母親的肩膀上，她喃喃着道，“媽，我真羨慕你和爸爸，彼此相愛，根本沒有什麼困難”而非像她現在這樣，左右爲難，根本就找不出一個兩全的法子來。

“哪有沒困難的。”宋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感慨。

顧曉曉詫異着，“你和爸那時候在一起，有遇到什麼困難嗎？是外公阻止？”父親是個孤兒，根本就沒有什麼親人，而父母……按照她所瞭解的，貌似是一見鍾情，那想來想去，會造成阻礙的，似乎也只有外公的阻止了。

宋月嘆了一起，當年的那一幕，又重新閃過眼前。那時候，宋麗跑到她面前，哭着嚷着道，“姐，你把子遇讓給我吧，我是真的愛他啊，我不能沒有他的！”

繼母說着，“阿月，以你的條件，大可以找到比顧子遇更好的男人，又何必和你妹妹搶男人呢！你可就這麼一個妹妹啊，讓一下都不行嗎？”

而父親說着，“爲了一個男人，你們兩姐妹要鬧成什麼樣！阿月，既然阿麗已經愛顧子遇愛得這麼深了，你就退一步吧，總不能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你自己的妹妹活不下去吧。”

所有人，都在要她退一步。

那時候，彷彿她不退這一步，就會變得衆叛親離。

可是，她沒有退這一步，她只是對着宋麗說着，“小麗，子遇我不會讓的，更何況，也不是我能讓的，我和子遇彼此真心，你是真心愛着他，那麼我呢，我何嘗不是真心愛着他？你不能沒有他，難道我就可以沒有他嗎？你該去找的是子遇，而不是我。如果他愛你，那麼他就會和你在一起，如果他不愛你，那麼你求別人來讓，卻也是沒有絲毫作用，就算我不和子遇在一起，他就會和你在一起嗎？他是個人，並不是物品，不是說想給誰，就能給誰的！”

“所以，姐姐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嗎？”

“是，如論如何，一步不讓。”這是她的回答，她這一生，真正能夠捍衛的東西不多，而愛情，她不想做任何的退讓。

宋麗那時候怨毒的目光，宋月想着，也許自己這輩子都可能忘不掉吧。

她和子遇的婚禮，是沒有家人祝福的，直到後來子遇創辦公司，公司規模越來越大的時候，宋家纔算是重新接納了他們。

只是……那時候的她，並沒有想到，這種接納，卻成爲了將來最大的禍患。

顧曉曉見母親沉默着，以爲自己是猜對了，“可是就算是外公反對，你和爸還是在一起了。”

“曉曉。”宋麗看着女兒，猶豫了一下道，“這麼多年了，當年媽帶你離開宋家……你恨外公嗎？”

恨……顧曉曉當年其實是有恨過的，她對外公的感情，其實並不深，畢竟，小時候她和外公也接觸不多。只是她知道母親終究是外公的女兒，那份父女情，依舊深埋在母親的心中，所以她要自己不去恨外公，否則，最傷心的只會是母親。

“媽，我不恨。”顧曉曉道，“對外公來說，小姨他們纔是他的家人，而對我來說，我和媽纔是一家人。”對她來說，外公，是陸妍珊的外公，而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