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娜看了一眼正在和莊誠說話的姜處長、王局長，見他們沒有注意到這邊，就臉微微一沉，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然後說道：“媛媛，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求領導辦事有那麼簡單的嗎？不得先活躍一下氣氛？一上來就迫不及待地求領導幫忙，那也太急功近利了吧！”
“可是……”徐媛媛說道，“這酒也喝了不少，時間也不早了……”
今天的飯局上的是888元一瓶的醉八仙——如今醉八仙酒已經成爲許多人聚會應酬的首選了，同等價位下口感秒殺那些知名白酒。
這一會兒工夫已經開第二瓶了，想到這徐媛媛都不禁一陣心疼，她跟莊巖兩個人加起來，每個月實際到手的工資還不到七千塊，今天一頓飯就吃掉好幾千了。
關鍵是事情還完全沒有眉目。
“你這是心疼錢啊？”姚娜瞥了徐媛媛一眼，帶着譏諷的口吻說道，“這年頭辦事哪有不花錢的？吃頓飯就捨不得了，還想辦什麼事兒？”
徐媛媛秀眉微蹙說道：“嫂子，我沒這意思，就是……就是想請你在合適的時候跟王局提一提我的事情……”
“我心裏有數！”姚娜說道。
接着她就不再搭理徐媛媛，而是立刻滿臉堆笑地端起了酒杯，變臉比翻書還快，因爲對面姜處長朝她遙遙舉起了酒杯。
看到在兩位領導身邊長袖善舞的大哥大嫂，莊巖和徐媛媛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無奈。
一場應酬，讓徐媛媛和莊巖坐立難安，感覺怎麼都不習慣。
在姚娜的指示下，莊巖提前去買單，看到賬單上的數字，他更是心中一陣肉疼。
關鍵是花了這麼多錢，事情卻完全沒有眉目。
姚娜在應酬快要結束的時候，倒是隨口跟王局長提了一下徐媛媛考研的事情。
王局長一邊剔牙一邊點頭，打着哈哈說道：“唔……這個考研究生是好事……回去我瞭解一下情況……”
就這樣一句完全沒有營養的話，姚娜就連聲稱謝，還一個勁兒要徐媛媛過來敬酒感謝。
最後直到這飯局結束，姚娜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而王局長和姜處長自然更不會主動承諾了，反而旁若無人地講起葷段子來，渾然不顧包廂裏還有兩位女士在。
徐媛媛感覺自己都快撐不住了，恨不得馬上逃離這裏。
好不容易酒足飯飽，大家起身準備離開了，徐媛媛才鬆了一口氣。
一行人從樓梯走下來，徐媛媛越想越覺得鬱悶，這邊花了這麼多錢，陪着笑臉請兩個領導吃飯，最終卻沒有任何結果，僅僅是一句輕描淡寫的敷衍之語。
徐媛媛終於還是忍不住，緊走兩步跟上王局長，然後問道：“王局長，我考研的事情……”
王局長先是愣了一下——因爲姚娜本來就不上心，他壓根就已經忘記了——然後纔打着官腔說道：“小徐啊！我不是說了嗎？你那個事情我會去了解一下情況的。”
接着他又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你也別報太大希望，單位既然有工作年限上的規定，那最好還是要遵守嘛！不然大家都想着去深造，那誰來工作啊？單位不是亂套了嗎？”
徐媛媛不禁愣住了，自己好酒好菜招待了他一頓，考研的事不但沒有任何進展，反而還招來一頓批評？
姚娜連忙走了過來，陪着笑臉說道：“王局長，媛媛她剛從學校畢業，還不懂事，您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王局長哈哈一笑說道：“姚主任都親自發話了，我怎麼會生氣呢？不過年輕人還是有點太沉不住氣了，在單位多鍛鍊幾年沒壞處的！”
“是是是……”姚娜連忙附和道。
然後她把徐媛媛拉到一邊，不悅地說道：“媛媛，你怎麼回事啊！”
徐媛媛說道：“嫂子，這王局長根本不想幫忙啊！剛纔在包廂裏，他就一直打太極，根本不正面回答！”
“你還想他怎麼正面回答？”姚娜譏諷道，“讓他拍胸脯保證一定幫你辦成？你當你是誰呢？領導說話都要留三分餘地的你懂不懂？”
“我……”徐媛媛一時語塞。
不過她就是不理解，那王局長根本就沒有任何誠意，怎麼到了姚娜這邊就變了一種解讀了？
姚娜接着說道：“媛媛，你這樣追着王局長問，人家能不生氣嗎？本來都快要辦成的事情了，現在如果黃了的話，那就怪你自己！”
徐媛媛不禁呆住了，她哪裏知道姚娜其實已經開始推卸責任了。
事實上姚娜根本就不支持徐媛媛讀研，覺得女人安分一點在家裏相夫教子就好了，尤其是當她聽說徐媛媛去讀書之後，莊巖還要幫徐媛媛照顧家裏老人，就更不支持了。
所以今天姚娜在包廂裏對徐媛媛的事情幾乎是隻字不提，反而是對她丈夫莊誠去省財政廳交流的事情相當上心。
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徐媛媛，既然你嫂子這邊有點難辦，這事兒我幫你去打個招呼吧！”
說話的正是夏若飛，他跟宋薇坐在酒店大堂裏聊天，就是爲了等徐媛媛。
剛纔那一幕夏若飛看在眼裏，姚娜跟徐媛媛說的那番話他也全都聽到了。
姚娜臉色微微一變，皺眉說道：“怎麼又是你們？”
“我們花錢住店，在這裏有什麼問題嗎？”夏若飛淡淡地說道，“莫非這凱賓斯基是你家開的？就算是你家的，難道還能把客人往外趕？”
姚娜輕哼了一聲說道：“果然牙尖嘴利！我還沒見過你這麼大言不慚的，還你去打個招呼！你知道媛媛要辦什麼事情嗎？就這麼大包大攬！”
夏若飛聳聳肩說道：“不就是考研嗎？”
他們這邊的動靜，也驚動了王局長和姜處長等人，這一行人本來都準備出酒店了，聽到夏若飛的話又停了下來。
尤其是王局長，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悅之色——這事兒姚娜是託他辦的，他剛纔可是打了一堆官腔，把難度說得很大，結果這個年輕人卻那麼輕描淡寫，這不是故意打他臉嗎？
姜處長和王局長回身走了過來，姜處長說道：“年輕人，考研可不是簡單的事情，每個單位的規定不一樣，徐媛媛同志的情況是不符合報送要求的！”
至於王局長則斜瞥着夏若飛，臉色有點黑，眼神也很冷淡。
夏若飛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是啊！如果符合要求的話，她也不需要花兩個月的工資請兩位吃飯了。”
王局長冷哼一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貪圖她這一頓飯？笑話！”
姜處長也皺着眉頭問道：“小姚，這兩個什麼人啊！說話這麼不負責任，這要傳出去，還真以爲我跟王局來這騙吃騙喝呢！”
姚娜臉都快白了，她好不容易巴結到省廳的姜處長，如果因爲夏若飛第一句話，讓姜處長心中生出了芥蒂，那她們兩個在市財政局的日子就難過了。
姚娜連忙說道：“姜處長，王局長，這兩個是媛媛的大學同學，鄉下地方來的，什麼都不懂，您二位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說完，姚娜又瞪着夏若飛，冷冷地說道：“道歉！馬上向姜處長和王局長道歉！”
夏若飛不禁失笑，說道：“道歉？我跟徐媛媛說話，你們上趕着湊上來的，現在讓我道歉？”
“你污衊兩位領導！”姚娜說道，“難道不應該道歉嗎？”
“笑話！”夏若飛冷笑道，“我那句話是污衊了？難道徐媛媛請他們兩個吃飯不是事實？”
說完，夏若飛對宋薇說道：“我們走吧！”
接着他又看了看徐媛媛，說道：“你跟莊巖也來吧！放心，耽誤不了你考研的事情！”
徐媛媛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她知道這下是徹底把那個王局長給得罪了。
別說她本來就不符合年限要求，就算是她完全達標，想要單位批准她參加考試，也是絕無可能了。
徐媛媛心裏說道：沒想到薇薇這個男朋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說話卻這麼衝，這下真是沒戲了……
不過她跟莊巖都是比較善良的人，也知道夏若飛這是爲她鳴不平，就算是事情被攪黃了，他們倒也不至於責怪夏若飛。
聽到夏若飛說考研的事情沒問題，徐媛媛更是暗暗苦笑，她覺得這應該是夏若飛爲了面子在死撐。
姚娜見夏若飛要離開，心中更是惱怒，她竟然不顧形象地一把拉住了夏若飛，說道：“沒把話說清楚別想跑！”
莊巖的哥哥也一臉冷意，說道：“給你個機會，馬上向兩位領導低頭認錯！別忘了，這裏是潭州……”
夏若飛不禁失笑，對宋薇說道：“他是在威脅我嗎？”
“大概是吧！”宋薇笑盈盈地說道。
一想到中午還跟湘南的一號人物把酒言歡，甚至還是宋老座上賓的夏若飛，居然被潭州市財政局的一個小幹部威脅了，宋薇就忍不住一陣好笑。
夏若飛平靜地看着莊誠，說道：“勸你最好讓你老婆馬上放手，我不想打女人！”
姚娜聞言反而拉得更緊了，說道：“打我？你打我一下試試？真以爲潭州是你們那鄉下地方？”
姜處長見不少人都已經看過來了，作爲官員他自然是非常注重個人形象的，所以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姜處長說道：“行了！小莊、小姚，讓他走吧！”
王局長也陰冷地看了夏若飛一眼，對姚娜說道：“既然你們認識這麼有本事的朋友，那我也不多事了……”
“對了！”王局長冷冷地說道，“小徐同志記得把賬號給我，我會把飯錢打給你的，免得被人說我騙吃騙喝！”
說完，姜處長和王局長就邁步朝外走去。
姚娜和莊誠都不禁傻眼了。
這下是把兩人都得罪死了，而且顯然兩個領導連莊誠和姚娜也都責怪上了。
王局長還則罷了，畢竟文化局不是什麼實權單位，而且也管不到他們兩個。
但姜處長可是省廳的實權副處長啊！是管着他們市財政局的上級單位領導啊！
姚娜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恨恨地看着徐媛媛，冷冷道：“徐媛媛，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吧！以後我跟莊誠在單位也沒有任何前途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就在這時，已經走了幾步的姜處長和王局長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目光有些發直地望着門口的方向。
順着他們目光的方向，一個氣度非凡的中年人正走進酒店大堂。
夏若飛與宋薇也看到了這個人，不禁相視一笑。
來人正是宋正平的祕書曹進，本來夏若飛還準備爲了徐媛媛的事情給他打電話的——雖然讓省委一號的祕書辦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感覺，但也沒辦法，夏若飛在湘南省認識的人，除了宋正平，也就是有曹祕書了，他總不能讓宋正平親自出面吧？
姚娜自然也注意到了姜處長與王局長的異常，她忍不住也望了過去，覺得曹進有些面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姚娜忍不住問道：“莊誠，那個人……”
莊誠也在努力思索，突然渾身微微一震，說道：“娜娜，那位好像是……省委的曹主任！”
“曹主任？”姚娜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立刻對上了號，說道，“是宋書記的祕書曹主任？”
“肯定是了，你看姜處長和王局長已經過去了！”莊誠說道。
姜處長跟王局長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見到曹進向他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之後也加快了腳步，臉上似乎還帶着笑容，這兩位心裏就更加激動了。
看來曹主任對我還有印象啊！兩人心裏這麼想着，隔着老遠就伸出了雙手來。
然而令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曹進卻連正眼都沒看他們一下，直接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兩人伸出的手懸在那裏，臉上也是寫滿了尷尬。
同時，讓姜處長和王局長心中有些疑惑的是，他們分明看到曹進臉上的神色變得很謙卑，腳步也明顯比正常的要快。
難道曹主任見到更大的領導了？不會是宋書記也在酒店吧？
兩人心中猜測着，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們徹底石化了，猶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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