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鄉試即將開考。
之前的一天，陸清容正打算去木樨衚衕的尹府，預祝尹子昊一切順利，雖說並沒覺得他的希望有多大，但這份祝福卻是真心的。
一大早，陸清容梳妝打扮之時，蔣軒提早就從書房回到內室，也跟着換起衣裳來。
只見他穿了一件月白色杭綢直裰，腰間繫着靛藍色鑲白玉腰帶，頭戴青玉冠束髮，挺拔之餘，還有些許飄逸之態，尤其再配上他那略顯清冷的表情，更是猶如畫中走出的人一般。
陸清容愣了好一會兒，才被他的展顏一笑拉回了現實。
“你也要出去？”陸清容隨口問道。
“和你一起去舅舅家。”蔣軒理所當然地說道：“這些天都沒出過府，正好藉機溜達一圈，從尹府回來的路上，還能在街上逛一逛，說起來，咱們還從未一起上過街。”
陸清容心中暗道，她何止是沒跟蔣軒一起上過街，她壓根就沒怎麼上過街……
回到京城這幾年，她自己去過的地方屈指可數。
上次帶着綠竹偷偷溜出來，去茶樓圍觀蔣軒凱旋，則是爲數不多的一次。
此刻乍一聽蔣軒要帶着她上街，心裏頓時很是雀躍。
陸清容先是摘了頭上的赤金鑲寶石流蘇簪，又把幾朵紅翡木蘭珠花一併取下，換上一套赤銀點翠的頭面，方纔對着鏡子裏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
蔣軒看着她又換了一身藕荷色素面衣裙，知道她是不願太過張揚，但這一身頗爲素淨的裝扮，反而更顯脫俗。
蔣軒只是笑了笑，也不說話。
而等二人到了木樨衚衕的尹府。與尹清華和顧氏一番熱絡過後，陸清容被陸芊玉拽去獨處之時，陸芊玉可是存不住話的。
“你怎麼穿成這樣？”陸芊玉誇張地上下打量着她。
“一會兒要和世子去街上轉轉。”陸清容也不隱瞞。
“去街上……轉轉？”陸芊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們也太過分了，到底有沒有考慮到我們這種被關起來的人的感受！”
“明明只有表哥一人被關起來念書，你何時也被關起來了？”陸清容哭笑不得。
“那還不是一樣，自己玩有什麼意思！”陸芊玉先是愁眉苦臉。卻瞬間就笑開了。“好在明日鄉試就要開考，是死是活有了定論，後面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不過是個鄉試。哪裏有你講得這樣誇張！”陸清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還不誇張？”陸芊玉擰着眉，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單憑你們這興師動衆的架勢，連世子都親自跟着你過來。就夠讓父親和母親好一番受寵若驚了。”
被她這麼一說，陸清容也發現。剛纔舅舅和舅母的表情，好似的確沒往日那般自然……
陸芊玉打斷了她的思緒，直言問道：“你沒給表哥送文房四寶什麼之類的東西吧？”
陸清容搖了搖頭，她送來的是一個四季常青翡翠掛件。也是爲了求一個好意頭。
陸芊玉見狀，登時長出了一口氣，拍着胸口說道：“還好。還好！你都不知道，從表哥上次去考秀才開始。不知道收了多少筆墨紙硯，我們又不怎麼用得上……”
她倒很是實在，說完，還頗顯尷尬地撓了撓頭。
陸清容正笑着，丫鬟荷葉從外面走進了內室。
“世子讓人過來傳話，說他臨時有些事情，要先走一步，讓世子夫人安心在咱們府上做客。”
陸清容難免有些奇怪，早晨他還主動提議要一起上街，怎麼突然就走了，難不成是有什麼急事？
陸芊玉已經開口問道：“可是有人來咱們府裏找世子？”
“是狄大人那邊的人來請的。”荷葉如實回道。
陸芊玉和陸清容的第一反應，都以爲是陸芳玉的夫君狄謙，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他找蔣軒能有什麼急事……
事實上，這一次她們都想岔了。
來尹府把蔣軒請走的，並不是狄謙，而是他的父親，時任刑部侍郎，近日正代替被連降六級的刑部尚書執掌刑部的狄大人。
今日一早，刑部派出去那些爲數不多的搜查之人，又在宛平縣有了收穫。
一具無頭男屍，在縣裏的河渠旁邊被人發現。
其身上，有標誌着承平侯府字樣的物件。
刑部侍郎狄大人，立刻派人來請了蔣軒去，詢問請教的言辭說得極爲閃爍，只問他是否認識此人。
蔣軒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他是想問自己，這具屍體是不是薩託的，卻又不好明說。
畢竟薩託是在承平侯府宋世祥的配合之下逃出去的，這幾乎已成定論，此刻見到承平侯府的標識，自然首先想到的便是薩託。
而蔣軒曾在戰場與其交手，又親自將他從漠北押送回京，顯然是最熟悉薩託之人。
蔣軒也不含糊，到了停放屍體的暗房，立刻上前，也不顧那血手模糊的屍身，就甚是專注地查驗起來。
不過剎那的工夫，只見他忽地擡起頭，轉身走回跟着他一起進來的狄大人面前。
“我並不認識此人。”蔣軒斬釘截鐵地開了口，還尤嫌不夠地補充了一句，“而且，肯定不是薩託。”
雖然他和狄大人關係一般，平日裏接觸也不多，不好交淺言深，但此時他這話，既清楚又妥當。
狄大人聞言，臉上的神情說不上是遺憾還是自責。
先是對蔣軒表示了感激，親自恭敬地將他送出刑部，狄大人方纔再次返回來。
遠遠盯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屍身，狄大人沉默了好久，終於下令：“讓承平侯府的人也來認一認吧！”
其實他心裏也明白，這明顯是宋世祥的可能性更大，之所以把蔣軒請來，就是心中懷了那麼一絲念想，希望能找到真正的薩託……
然而，刑部派了人去承平侯府，卻久久都等不到人來認屍。
承平侯和世子都不願意參與此事，甚至都沒有讓府裏其他人知曉。
一拖再拖了數日，當賀清宛得知此消息，當即不顧自己小產不足一月的身體狀況，就自告奮勇去了刑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