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葉辰出了恆嶽，並未驚擾任何人。

天地二老跟隨，藏在虛無，暗中保護。

兩尊準帝級護駕，葉辰這面子不算小，踏天閉目，不用神識，以己神靈感知。

若紅塵與六道在附近，必會被他覺察，他是二人的根，冥冥之中，自有聯繫。

遙看而去，兩三歲模樣的他，御空而行，粉嘟嘟的，亦是肉呼呼的，煞是可愛。

見之者，皆怔然，而後便對着那方行禮。

大楚皆知，葉辰返老還童，能在兩三歲問鼎天境，這片土地，也只有葉辰了。

不知何時，他出了修士界，入了凡人界。

在掠過一片天地時，他才睜開了雙眸。

下方，乃一片羣山，是他與上官玉初次相遇之地，便是在這裏，他開了天照。

三百年過去了，一切依舊，狼藉一片，散石被歲月所風化，逐漸化作了黃土。

葉辰揉了揉鼻子，笑中帶着些許尷尬。

那等驚豔之事，至今也只他二人知曉，一段紅塵的因果，自前世追到了今生。

飛過羣山，乃趙國地界，夕顏當年便是趙國公主，不諳世事，走上了修道路。

三百載之後，這個國度，不再是趙國，王朝更迭，昔年的趙國，已成歷史。

一座深山，他從空落下，那裏屹立着兩座墳墓，一是夕顏父皇，一是夕顏母后。

墳墓前，燃着長明麝香，乃修士的神通，不用說是夕顏做的，不忘凡間父母。

葉辰上前，三香燃起，插在了墳墓前。

當年是他帶夕顏修道，帶走了他們的女兒，以至天魔戰中，白髮人送了黑髮人。

如今，他們的女兒回來了，而他們卻早已長眠，這前後一錯過，就是天人永隔。

隨着一聲嘆息，他默然離去，再上虛天。

凡人界不比修士界小，凡人國度多不勝數，常年戰亂，太多戰場，屍橫遍野。

葉辰走過時，還在大戰的兩國，不由停手了，皆仰望天空，知道葉辰乃仙人。

要不咋說修士的世界，凡人難以理解，兩三歲模樣，便在天上飛，讓人神往。

短暫停手，兩國再次開戰，人命如草芥。

葉辰沒去管，修士界有修士界的法則，凡人界有凡人界的法則，插手便是因果。

他再次落下，乃凡人界的一座古鎮。

古鎮中，有一簡樸的小園，花瓣紛飛，正葉星辰與星月聖女成親的那個小園。

悲慘的是，葉星辰當天便被誅仙劍滅了。

其後，又惹來更大血劫，紅塵、楚靈玉、楚萱，便是在那一戰中離開了人世。

隨着吱呀一聲，小房門開了，走出一白髮的女子，容顏絕世，面容憔悴。

她乃修士，卻身着素衣，就如平常百姓家的媳婦，普普通通，不染絲毫煞氣。

這女子，不用說就是那星月聖女了。

三百年花謝花開，一個輪迴，葬了一世情，留了一世殤，還是這凡人界小園。

“我知道，你會在這。”葉辰微微一笑。

“終有一日，他會回來。”星月聖女挽了秀髮，“無論多久歲月，我都等他。”

葉辰沉默，望着星月聖女，心有愧疚。

尋了那麼多轉世人，卻偏偏沒有葉星辰，讓癡情女子空守歲月，只爲等他歸來。

又是一聲嘆息，葉辰走了，背影蕭瑟。

他與星月聖女何其相像，她在等葉星辰，他又何嘗不在等楚萱兒和楚靈兒。

又有多少人與他們一樣，雖回了故鄉，卻並無當年的人，皆活在記憶裏。

寂靜的夜，他又閉了目，默默前行，跨過了大山，掠過了蒼原，如遊客，也如傳道者，一路風塵，不曾駐足。

三百年前他走過的路，今夕又走一遍。

不同的是，當年尋的乃是大楚的轉世人，而此番，尋的乃是六道和紅塵。

一座凡人古城，他在一茶攤前定身。

他還記得，三百年前，這裏有一賣茶的老翁，乃被廢去修爲的靈真上人。

當年，他曾在這茶攤歇腳，喝了靈真一碗茶，了卻了二人間所謂的因果。

如今的茶攤，還是一個老翁，但並非靈真，他看的出，應是靈真的後人。

能讓他記得仇人不多，諸如靈真上人、諸如尹志平、諸如成昆，縱歲月悠悠，他們的身影，依舊在記憶中徜徉。

他這一路征途，淌着鮮血，踏着血骨，那是崢嶸歲月，會成故事講給後人聽。

最後望了一眼茶攤，他踏上了天宵。

他沒回修士界，還在凡人界，有那麼一種感覺，紅塵和六道，會在凡人界。

接下來，是一段漫長旅途，他從南楚凡界，尋到了北楚凡界，其後是大楚北端，繞過了北震蒼原，一路又南下。

遺憾的是，沒有察覺到六道與紅塵蹤跡。

大楚太遼闊，欲尋兩人，猶若大海撈針。

夜幕降臨，他走上了一片滄海，所屬乃盤龍海域，難見陸地，更多的是島嶼。

夜下的滄海，波光粼粼，寧靜而祥和。

“有陰冥氣。”天地二老第一次從虛無中踏了出來，一左一右立在葉辰身側。

不用他二人提醒，葉辰也覺察到了不對。

他修爲雖低，可眼界還在，屠過大帝的人，他的感知力，絕不在準帝級之下。

三人矚目下，平靜的海面，泛起了波濤，一股神祕又古老的力量，驀然顯化。

繼而，洶涌的波濤中，升起了兩座石棺，其上刻滿了古老符文，厚重而陰冷。

“帝道通靈。”地老皺眉，老眸微眯。

“更準確來說，乃帝道通冥。”天老沉吟，看的更透徹，已堪破那是何種祕法。

葉辰神色平靜，默默凝望，那是逆天的通冥術，能勾通冥界，請出強大存在。

天魔大戰時，林詩畫爲救他，便是妄動了通冥，把已死的法.輪王召喚了回來。

此法，褻瀆亡靈，自古便被列爲禁術，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無人願意招惹死人。

“其內，必是準帝級。”地老悠悠道。

“吾倒更好奇，是誰施展了帝道通冥。”天老淡淡一聲，神識散開，一寸寸找。

二人說話時，兩座石棺的棺蓋已倒了下來，露出了兩個人，筆直的佇立棺中。

左邊石棺，乃中年，身影偉岸，黑髮如瀑，可神色木訥，雙目空洞，形若傀儡。

右邊石棺，乃一青年，生的一頭血發，肩頭皆歲月灰塵，透着古老滄桑之氣。

“乾坤主、五行皇。”地老老眸微眯了，好似認得那石棺中的中年和青年。

“竟是上古的兩尊大神。”天老深吸一口氣，“此番得見，該是我等之榮幸。”

“榮不榮幸吾不知，不過，俺們該是中圈套了。”地牢瞥着四方，迷濛雲霧開始繚繞，遮了天地乾坤，逆了造化陰陽。

“異空間。”天老挑眉，有些詫異了，“敢來大楚作亂，對方果然有兩把刷子。”

“好久不見。”一直保持沉默的葉辰，淡淡開口了，平靜的眸，望着正前方。

天地二老聞言，也側目，瞄向對面虛無。

朦朧雲霧之中，有一身影緩緩走來了。

那是一孩童，更準確來說，是一小女娃，兩三歲模樣，身影嬌小，個頭兒不高。

她大眼靈澈，冷漠到無人的情感透露，眉心刻有古老神紋，通體纏繞七彩神霞。

她好自遙遠時代來，踏着歲月長河，如夢似幻，尋不到契機，亦捉不到本源。

“若曦。”地老雙目，閃過一道精光，一眼便認出了是誰，可不正是那若曦嗎？

“難怪紅塵與六道來大楚。”天老淡道，“此番看來，必是因她而來了。”

若曦不語，一雙淡漠的眸，只盯着葉辰。

葉辰亦不語，與之遙天對視，無喜無悲。

三百年了，她還是未長大，依如當年。

三百年了，他返老還童，與她年紀相仿。

這畫面，很是奇異，無論是若曦還是葉辰，皆兩三歲模樣，神色也皆無波瀾。

他二人之因果，該是很久遠了，說不清道不明，因與果未斷，在歲月中牽絆。

“他倆若結個娃娃親，應是不錯的。”地老捋了捋鬍鬚，整出這麼一句話。

“從小便有夫妻相，老夫很看好他倆。”天老拍了拍肩頭灰塵，語重心長道。

“咱這麼聊，是不是有點兒不走心了。”地牢乾咳一聲，一臉意味深長。

“還真是。”天老一本正經了，死盯住了若曦，淡淡道，“女娃，你到底是誰。”

“是吾低估你了。”若曦終是開口了，一語如天籟，美妙動聽，帶着一種魔力。

不過，她這一話，並非對天地二老說，而是對葉辰說，一句話，蘊含諸多深意。

“你何曾高看過我。”葉辰話語平淡。

他此話，也並非對若曦說，而是對控制若曦的誅仙劍說，知道誅仙劍在她體內。

對於誅仙劍，他更多的是恨，撕心裂肺的恨，正是因它，楚萱兒致死都愧疚。

也正是它，滅了辰戰，那是聖體的先輩，此乃滔天血債，他無時無刻不記得。

還有帝珏意境中的那尊女帝，也是被她斬的，帝兵被破，帝之身也暗淡落幕。

“今日，塵歸塵，土歸土。”若曦擡手，單手結印，開了五行皇、乾坤主之封。

PS：還有一章，要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