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楊開重新顯露身形，面色蒼白如紙，一副快到強弩之末的樣子。山河鍾也化作了一個龐然大物漂浮在他面前，不斷地傳遞出亙古蒼涼的聲音，一圈圈音浪順着鐘身衝擊下去，將無數攀附在長青神樹上的魔族震落，實力較弱的魔族們還不等落到地上便紛紛爆爲血霧屍骨無存，稍強一些的魔族纔有抵抗之力。

可即便是那些魔帥們，也都被震的七竅流血，神志不清，大受創傷，唯有魔王級別的強者，才能苦苦支撐，卻也不斷地往地上落去，拉開與山河鍾之間的距離。

鐘響十幾聲，長青神樹上的魔族肅清一空。

唯有莫多那龐大的身軀依然在迅速上升，山河鍾匯聚而出的音浪撞擊在他的肉身上，蕩起一層層漣漪，卻無法阻止他的步伐。

“雜碎，你出來找死了麼？”莫多怒吼，往上攀爬的速度變得更快了，隔着層層樹葉，巨大的雙眸直視楊開所在的方向。

終於，他越過了所有障礙，看到了那個渺小的蠻族。莫多咧嘴獰笑，一伸手便朝他抓了過去，楊開沒有躲避，或者說無法躲避，魔聖的隨手一擊都暗合大道至理，看似不快，卻是他一生修爲的精華凝練，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躲開的。

大手握住楊開，彷彿捏住了一隻不起眼的小蟲子，莫多將他拿到面前，手上微微用力。

咔嚓嚓的聲響傳來，那是骨頭斷裂的動靜。維持着龍化祕術的身軀也抵擋不住魔聖的蠻力，尤其是巔峯狀態的魔聖。

可是楊開面上卻並沒有絲毫痛楚之色，反而一片冷靜，這種冷靜讓莫多看在眼中，心情極爲不爽。

“你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看看能不能阻擋的住我。”莫多冷哼一聲，從鼻孔中噴出的氣浪都形成驟風。

“還真有一招……”楊開衝他微微一笑。

莫多啞然，似乎沒料到直到此刻這個渺小的蠻族居然還藏了一手，不過很快又變得表情漠然，無論對方留了什麼後招，對恢復了巔峯力量的自己面前都不可能有效果，除非他擁有與自己一樣的實力。

莫多不再多言，手上力量猛地加大，準備直接攥死這個蠻族。

骨頭斷裂的聲響更加密集，楊開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忽然伸手點在自己的額頭處，臉色從未有過的嚴肅，低吟道：“入魔！”

咔嚓……

一聲脆響，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打破。

莫多竟本能地生出一種極爲不妙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極爲不適，似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魔聖對危險的感知尤爲敏銳，所以他相信自己的感覺。

手上的力量驟然加大，可就在這個時候，莫多臉色一變，本就巨大的雙眼一下子瞪得更大了，彷彿看到了什麼及爲不可思議的一幕。

手中莫名其妙地滋生出一種巨大無匹的抗拒之力，這抗拒之力給莫多的感覺跟自己的魔氣同出一源，不過好像更加古老，來自更久遠的年代，這讓莫多驚異連連。

漆黑的能量彷彿漿糊一般從手指縫中逸散出來，逐漸匯聚到一處，傳遞出讓人心驚肉跳的氣息。

而被他捏在手中的那個渺小蠻族，右眼處忽然化作一片漆黑，仿若一個黑洞，能吞噬掉世間的一切。

驟然對上那隻漆黑的眼珠子，莫多竟恍惚了一瞬，只感覺心神不寧，神魂跳動。

下一刻，他臉色大變，低喝道：“你怎有古魔的氣息？”

他終於明白這個蠻族體內滋生出來的氣息到底是怎麼回事了，那分明就是精純至極的古魔氣息啊，古魔是比他更加久遠古老的存在，是魔族的先祖，是整個魔域誕生之時的第一批生靈，正是這些古魔在魔域之中開疆拓土，開創出了讓魔族生存的空間，歷經千萬年的繁衍，纔有了後來的魔族。

古魔並沒有滅亡，迄今爲止魔域之中也依然有古魔生存，每一個古魔都是極爲強大的存在，那是連魔聖們都得禮讓三分的強者。

可是古魔實力雖然強大，智力卻低的可憐，他們就像是一羣沒有開化過的野獸，全依靠本能行事，就連大魔神也無法號令他們。

在魔域之中，古魔的數量也是極爲稀少，莫說那些普通的魔族，便是魔聖級別的強者也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古魔，他們都生活在最惡劣最隱蔽的環境之中，從來不會輕易地拋頭露面。

莫多有幸見過一次，那一次他無意中闖進了幾隻古魔生存的地方，結果被當成入侵者追殺幾十萬裏，險些沒能活下來，對古魔的氣息記憶猶新。

忽然在這個世界看到了屬於古魔的魔氣，莫多怎能不震驚？

不過他也總算明白，爲何自己魔心爆裂後化作的魔氣對這個蠻族不起作用了，他本身體內就有古魔之氣，自然能抵擋住自己魔氣的侵蝕。

可是……這到底是爲什麼？古魔的氣息怎會出現在一個異族人身上。

楊開不答，也不知道是不想回答還是沒有聽到，此時此刻，他只感覺神魂都在動盪不安，解開了丹田處的金銀兩色封印之後，他立刻感覺到一股超乎他想象的力量從丹田內兇猛竄出，涌遍全身，在這股力量的加持之下，他不由地生出一種無所不能地錯覺，好似擡手便可摘星捉月。

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他內心深處隱藏的種種邪惡被喚醒放大，神智逐漸迷失，完好的左眼劇烈地跳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樣，但是那化作漆黑的右眼卻依然是一片虛無空洞，與左眼的活躍形成了極爲鮮明的對比，顯得更加怪異。

識海之中莫名地蕩起一股漆黑的氣息，這股氣息似乎具備極強的感染力，所過之處，一切都暗淡下來，一個個記憶的光球都被染成了漆黑的色彩，失去了往日五顏六色的光芒。

楊開將自己的神魂躲在七彩溫神蓮做幻化的島嶼之上，藉助這天地至寶勉力維持着自己的最後一絲清醒。

入魔並非第一次，可是這一次卻比之前都有些不太一樣。他發現自己獲得的力量更加強大了，好像自己已經逐漸地適應了體內解封的魔氣，能夠更大程度地發揮出它們的作用，但與之相應地，要付出的代價也更多。

這是他最後的手段，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敢輕易動用，因爲每一次動用都有真正入魔的危險，或許會失去自我，淪爲魔人，六親不認。

可是面對一個魔聖的咄咄相逼，楊開已別無選擇。

原來只有兩丈高的身軀在入魔之後竟再度長高了一些，那龐大力量直接撐開了莫多的手掌，直到三丈高才停止下來，額頭上的短角都長了一截。

然後楊開發現了一個讓他驚喜的現象。

龍化祕術似乎對入魔有一點剋制的作用，儘管識海內一片混亂，但他依然能維持着自己的神智不滅，這不單單是七彩溫神蓮的功勞，還有龍化後的這幅身軀的加成。

他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麼，但隱約猜測跟金聖龍本源之力有關。

他的龍化是依託在金聖龍本源之力的基礎上施展出來的祕術，迄今爲止他所發揮出來的力量恐怕還不到百分之一，若有朝一日他能將金聖龍本源之力全面發揮出來，只怕真的要化身成龍，遨遊宇宙萬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化出三丈高的龍人形態。

金聖龍本源之力具有神性，而古魔之氣具有魔性，兩者本就是相剋對立的存在，如今卻共處在楊開的軀體之中，而且同時被動用，產生了一種根本無法解釋的現象。

楊開渴望力量，古魔之氣佔據了優勢，讓他得以入魔，但他卻不願喪失神智，所以龍化後的身軀和七彩溫神蓮守護着他識海中的一絲清明，讓他不至於徹底喪失自我。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從身體各處傳遞過來，楊開只感覺整個人好像都被打碎了，然後再重組起來，這不單單是血肉和骨頭的重組，還有五臟六腑。

這樣的痛楚，任何人都無法承受。

可維持住一絲清明的楊開卻十幾二十倍地感受到，早已超越了自身的極限。

他仰天怒吼，身軀劇烈地顫抖，左眼跳動的更加厲害了。

莫多的臉色變得更多，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用力，竟都無法再次讓手掌合攏，無法捏死這個剛剛還毫不起眼的小蟲子。

這個異族竟在極短的時間內擁有了與自己一較長短的實力。

莫多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用雙腳牢牢地固定住自己的身軀，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收朝楊開的腦袋捏過去，面色猙獰兇狠。

楊開的怒吼之聲戛然而止，停頓的沒有絲毫徵兆，體內咔嚓嚓的聲響也不再傳出。

放眼望去，他已徹底被一團黑氣包裹，看不清身影，但詭異至極的是，右眼處的漆黑卻讓人看的分明，極爲突兀，這是很不尋常的現象。

“古魔之瞳！”莫多總算髮現了這隻眼睛的特別之處，心中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