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紙放下了筆，無比平靜。

他坐在虛空邊緣，彷彿看着自己家的池塘一般，一口一口抿着茶，看着下方。

這一次，他不會去幹涉。

也沒有任何的足夠知識去幹涉。

“這是一條神祕未知的道路，我根本看不透...縱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來自未來，一百四十多億年後穿越到此處，

但我即是帶着後世的成熟體系知識，卻根本無法使用，也和那些弱小的天地中第一批土著....只能踽踽獨行，摸着茫然的一切。”

連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去發展！

他即使是想傳授，也沒有任何知識能夠傳授，他修煉的功法和血脈，在這個時代都是根本不起效的。

他的超級計算力推演不到一切。

因爲計算推演是建立在已有的知識數據上的，而現在連最基礎的數據都是殘缺的，天地法則都沒有凝聚，混元鴻蒙，如何去推演？

...

...

一切，都是不死的。

最初的那一個生靈也有了自己的姓名，以芒。

他作爲一個凡夫俗子，是天地中第一個產生智慧的生靈，沒有任何修爲，竟然也活到一萬年後的今天。

這一萬年，文明過得很充實。作爲類似元素的泥土生命，最初的原質魔神，他們只需要吞吐宇宙的能量即可存活。

這個世界很蠻荒，危險，到底都是混沌的亂流。

但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一出生在這片世界中，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彷彿一切天生都是如此。

在最初誕生的十年中，以芒帶着自己生育的孩子後代們，到處躲藏，他們死傷慘重，宇宙混沌的交織，空間的混亂摺疊，彷彿天災一樣隨時出現。

連維度都在跳躍不確定。

時而一維、時而二維，時而三維。

但這種維度的空間混亂，對他們來說不是太大的災害。

他們一團泥巴，時而被降維到一維，變成了一個點，失去了自我思考能力，被固定住了一般。

時而變成了二維，他們一張張薄薄紙張，到處奔跑，過了一會兒，他們又變成立體的三維生物，血肉像是彈簧嘭的一下鼓起。

甚至他們能樂在其中。

維度的跳躍殺不死他們，但是被降維之後，如果同時碰到其他的災難打擊降臨，無法逃跑也是一個巨大的災難。

空間亂流，各種混沌依舊危機四伏，他們縱然能長生，也只能堪堪保持人口的不衰減。

過去二十年。

他們用手勢和信號交流，漸漸從莽荒野獸般的生活，出現了自己文明的語言，而語言又漸漸化爲一種獨特的腦波信號，進行交流。

他們開始驚訝於語言的神奇，也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潛力。

語言是交流的直接媒介，而交流是文明的開啓火種。

烏拉拉！

烏拉拉！

有一個泥巴大叫，指着一個遠處的空間亂流，表示那裏很危險，曾經他親眼看到有同伴進入其中，然後被撕裂。

周圍的泥巴開始一臉害怕，看着那個旋渦。

新的文明時代開始了。

他們開始通過交流獲得對方的經歷危險，險死還生，理解一些宇宙的危險規律，進行躲避。

整個種羣的知識開始相互傳遞，就像是火炬一樣傳承，他們學會了文明聚落的交流的最主要作用：規避危險。

第一個百年的時刻。

以芒的族人依舊懂得如何躲避。

他們開始適應這個新生的混亂宇宙，大量繁衍在整個宇宙中，語言文明徹底成熟，卻仍舊未脫離部落的蠻荒生活。

發展得無比緩慢遲鈍。

他們除了吃、繁衍、休息、再沒有其他的日常。

時間似乎在他們身上推移得無比緩慢，日復一日，枯燥乏味，彷彿正如那一句話：【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萬歲，而動作不衰！】

文明的發展從一百年，就開始停滯了，過着蠻荒部落的最原始生活。

發展文明，根本沒有可能。

維度在跳躍。

物質引力的參數，從1隨時可能跳躍到1萬。

光速也是不均衡的。

有時速度極慢，又是快得難以想象。

因爲光線的傳播速度不定性，“遠小近大”的觀察法根本不適用，近在咫尺的人可能遙遠在天邊，遠在天邊的人可能也近在咫尺。

光線的參數不穩定，讓他們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連空間都無法丈量尺度。

他們彷彿活在一片虛幻的空間宇宙中。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任何所謂發展的科技文明，使用工具，即使是後世的頂尖飛船到這裏也會變成一堆爛鐵。

因爲文明的發展是利用工具，而所謂的工具，卻是建立在規則的情況下。

但雖然無法發展文明，人口卻因此飛速不止，能規避大部分宇宙危險的他們死傷大幅減少，人口出現了真正的大膨脹時代。

第一千年的時候。

他們在枯燥的生活中發現了新的樂趣。

開始把過剩的時間放在建築上，他們沉浸其中。

空蕩蕩的幽寂宇宙中，他們生存的聚集地，所有的泥土都被他們塑造成各種形狀，奇形怪狀，獵奇怪誕，像是小孩子塗鴉。

縱然，幾乎一個星期內，就會有一片法則亂流，或者重力的參數變化，就會把他們的造物直接破壞，就像是頻繁的海水席捲了沙灘上的沙雕，但他們依舊樂此不疲的重建。

日復一日。

生育，進食，休息，建造，被宇宙毀滅，再建造。

建造了一萬年。

大膨脹時代，也是一個大建築時代。

無所事事的以芒一族，無法發展文明，便把過度旺盛的精力用於宇宙雕塑，這幾乎也是歷史的必然性。

許紙也忍不住感覺到了史詩的震撼，“誰能想到？宇宙的最初文明，他們就像是一堆沙灘上的天真孩子，在樂此不疲的用數了萬年！日復一日的建造雕像，然後不斷被海浪的潮汐拍打，摧毀他們的傑作。”

在許紙的眼中，這一幕光怪陸離。

只要是他們的居住地，宇宙中的漂浮物質，都雕塑成各種奇怪風格的建築，居住其中。

而這些一座座雕塑的發展，他們的雕塑藝術，也在發展中抵達了巔峯，從一開始奇形怪狀的獵奇風格，漸漸有了統一的審美觀，雕像變得規整、對稱，完美的圓球型，正方體，三角形，多面體....

整個世界，彷彿變成了一個數學幾何的方塊世界，雕塑也讓他們第一次明白了規整的美麗，他們第一次開始思考：

【宇宙爲什麼不是規整的？】

一萬年來，雖然毫無發展，但他們早已經認知到“光線”“重力”一系列規則的存在，因爲那些變量的天災，讓他們很早就理解這些概念的存在。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如果重力是恆定的，那麼人們就會在生活中很容易忽略它，直到牛頓看到蘋果纔會注意，但如果重力不是恆定，物體下落、對你的吸力無比離奇的忽大忽小，人類一開始就會注意到“重力”這個概念。

甚至，他們連時間都進行了衡量，制定了單位，以計算自己的壽命，和自己過去了多久的時間。

他們繼續玩弄着雕塑，坐在最高處的以芒，開始思考：

光線爲什麼不是恆定的？

如果光線是恆定的就好了。

畢竟光太具備欺詐性了，如果它的速度是恆定的，我們就不用親手觸摸，才能確定雕塑的真正形狀。

世界只用眼睛去查看，就能變得真實。

引力爲什麼不是恆定的？

如果引力是恆定的就好了。

如果引力是恆定的一個數字，我們堆建的雕像，就不會因爲物質之間的引力而迅速坍塌，變形扭曲。

空間爲什麼不是恆定的？

如果空間恆定，我們堆建的雕像，就不會因爲空間亂流而毀滅，可以一直存在。

他開始對於自己生活的這個不規則宇宙，第一次產生了質疑，就像是一顆種子一樣生根發芽。

他開始不滿足了。

但以芒縱然質疑，卻沒有任何辦法去改變。

他只能帶領族人日復一日的積蓄堆建雕像，然後被摧毀。

又過了幾千年，在雕塑中集中精力，他發現自己的思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快，竟然能朦朦朧朧中，看到身體的內部。

“我看到了...我自己？”

他停下了動作，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如同另外一尊雕塑，其中很多細節不圓滿，很弱小，不由得集中精力開始鍛鍊身體的每一處，感應其中的不足。

像是雕像一樣完美雕琢自己...漸漸的，又是三年，他冥冥中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彷彿突破了某種極限。

他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當他醒來時已經過去幾個月，渾身有種奇怪的氣息，整個宇宙猛烈中也隨之震動，星光璀璨，大道光輝縈繞，一時間彷彿天地之間的第一尊古老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