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垂在兩邊的手捏起，腦子像是被雷擊中。
去醫院？
楊夫人身體一直很硬朗，連孟拂都沒有看出楊夫人身上有什麼毛病，怎麼會突然住院？
不會有身體疾病，那就只有——
外傷。
可也不對，她明明留下了保命的東西，就算是古武界的人一時半會也動不了楊夫人。
竟然在急救室……
傭人揉了揉眼睛，沙啞着聲音，“中醫院。”
聽到名字，楊花一句話也沒說，她往後退了一步，本來淳樸又帶着點憨厚的目光沉寂下來，直接轉身往外跑。
衣角被風揚起。
傭人站在門邊，踮腳望着楊花離去的背影，眸子裡盡是擔憂。
**
蘇承這邊。
他坐在書房裡，書房角落點了盒檀香。
煙氣升起，本來沒什麼煙火的氣息倒是少了幾分清冷。
嫋嫋煙霧中，蘇承擡眸，他眼身很黑很冷，一雙深冷的眸子幾乎掩蓋住他出色的容顏，眼部的輪廓陰影很重，冷漠又迫人。
他的書桌如他整個人一樣，冷峻又莊重，找不到什麼煙火氣息。
除了桌子上擺着的飛機模型。
他對面，蘇嫺抿脣，目光放在飛機模型上，“這是阿拂做的？”
蘇承目光移到飛機模型，神態緩和了些許，但語氣依舊冷漠，“情報網的權限我回收了。”
“可我明明查到了，那是衣冠冢……”
蘇承擡頭：“蘇嫺。”
蘇嫺沉默，她看了眼蘇承，然後猛地轉身出去。
“砰——”
門被狠狠帶上。
房間內，從始至終，站在角落一隅的蘇黃嘴裡咬了根菸，但沒敢點上。
他透過檀香的煙霧，小心翼翼的擡頭看蘇承的臉色，“少，少爺，我去接小江少爺……”
“他今天不是要去學公司管理？”蘇承垂下眼睫，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文件上，聲音有些涼意。
蘇黃：“他上午跟我說今天不學了。”
蘇承揉了揉眉心，伸手，合上文件。
拿起手機，給孟拂發了條消息：【還在忙？】
孟拂：【沒。】
她向來都是提前忙完的。
蘇承擡頭，目光看着桌子上擺着的模型，寂涼的目光似乎添了幾許亮色，他將手機握了握。
蘇承：【去看你弟弟訓練？】
孟拂：【半個小時。】
蘇承低頭，看了好半晌這幾條消息，才輕聲笑了下。
起身下樓。
樓下，蘇黃正在廚房看蘇地醃菜，聽到聲音，他探頭，“少爺，您去哪兒？”
蘇承拿了外套，“你不用接人，直接去訓練場。”
**
實驗室。
孟拂今天見到了實驗室內除了她之外，唯二的女性。
景師姐。
景慧。
她長了一張精緻的娃娃臉，笑起來人畜無害。
辛順又擔當起了介紹人員，“小景，別看小孟同學年紀輕輕的，技術可十分厲害。”
景慧聞言，驚訝的看了眼孟拂，她鮮少看到辛順這麼誇一個人。
上一次辛順夸人的時候，對象還是關書閒。
景慧看着孟拂，朝她友好的身後，“我之前去參加學術交流會了，今天才回來，以後多多指教。”
“是啊，小景去參加洲大學術交流會了，”說到這個，辛順笑着看向孟拂，“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厲害。”
能去參加洲大學術交流會，學識絕對是國內的頂尖層次。
李院長這個實驗室的人，哪個都不普通。
“你好。”孟拂伸手，她手指纖長乾淨，禮貌極了。
兩人打完招呼，孟拂就放下手裡的紙張，看向辛順，“辛老師，我先走了。”
聽到孟拂這句，景慧十分詫異，她不由轉向辛順。
辛順卻半點兒也不驚訝，彷彿是習慣了一般，“去吧，明天早點兒來。”
孟拂一邊脫外套，一邊低頭看手機。
身後，景慧看着她離開，才低頭，小聲詢問身邊的另一個研究員，“孟師妹這就下班了？”
這比關書閒還要厲害，關書閒要走，至少還跟李院長打個招呼，孟拂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嗯，”這位研究院笑笑，“李院長不管她的。”
也管不了她，畢竟……
每次交給她手裡的東西，她很快就完成了。
李院長也不知道在哪裡找到的人。
這會兒淅淅瀝瀝的下了小雨，天色很陰，孟拂要去學校接江鑫宸放學。
剛到樓下，就看到了蘇承的車。
他正站在車門外，，撐着黑傘，跟一個老人說話。
蘇承背對着她，老人倒是正對着孟拂，應該也是研究院的，孟拂不認識。
不過這老人表情看起來倒是十分激動。
孟拂覺得過去也挺打擾別人的，她就拉上口罩，站在幾步遠等兩人說完。
還沒等一分鐘，蘇承忽然回了回頭，眉眼依舊清冷。
他低聲跟那個老人說了句什麼，就轉身朝孟拂這邊走，老人也擡頭驚訝的朝孟拂這邊看過來。
“沒帶傘？”蘇承走過來，傘傾向她，垂下眼睫。
孟拂搖頭，懶洋洋的：“給表哥了。”
蘇承點點頭，帶她往車邊走，開了副駕駛的門，讓孟拂進去。
不遠處的老人張大嘴巴，蘇承頓了一下，就低頭跟孟拂介紹了人，“這是西門教授。”
“您好。”孟拂看向對方，笑眯了眼。
西門教授反應過來，往後退了一步，“孟小姐，你好！”
他連忙轉身，直接離開。
孟拂看着他的背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覺得……
她倒也沒這麼嚇人吧？
“沒事，他就這個性格。”蘇承看着她，淡淡笑看聲。
“嗯。”孟拂上車，給自己繫上安全帶，只低頭翻看手機。
手機，芮澤發過來微信——
【孟小姐，我這邊有個私人單子，但我摸不到頭緒，您有時間看一下嗎？】
【是任家那邊的事兒，一個被黑的監控，】
孟拂隨意看了一眼。
上次芮澤還幫她解決了楊寶怡的事，孟拂對他還挺寬容，芮澤拜託她的事，她也很少拒絕，這次也事一樣——
【發我郵箱，我回去看。】
芮澤：【感動.JPG】
芮澤：【謝謝爸爸.JPG】
孟拂看了眼，挑眉，然後隨手關掉手機，準備回去後看，她手指懶洋洋的支着下巴，“我弟弟今天怎麼去訓練了？”
蘇黃不是要放他幾天假？
“好像是你舅舅今天沒時間。”說到這裡，蘇承眉眼凝了下。
準備待會兒好好問問江鑫宸。
之前因爲蘇嫺的事兒他沒注意這個。
這會兒想想，蘇承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沒時間？”孟拂微微眯眼。
她手裡拿着手機，給楊萊撥了個電話。
楊萊那邊接得快，聲音一如既往的。
孟拂掛斷電話，她偏頭，看向蘇承，“承哥，我老覺得不對勁。”
“嗯，”蘇承轉了個晚，聲音清潤，“等會兒先去一下楊家看看。”
**
醫院。
重症監護室樓層的辦公室。
楊萊掛斷手機，他面對着審訊。
民警對他很尊敬，把記錄給楊萊看：“楊先生，我門就查到這麼多。”
“犯罪嫌疑人正面沒看到嗎？”楊萊擡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似乎將所有都壓在心底。
聲音也規矩得很。
“很抱歉，楊先生。”民警搖頭，他看着楊萊，擰眉：“我們去調監控的時候，視頻已經沒有了，只查到兩點消息，不過楊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能抓到兇手。”
楊萊手搭在輪椅上，這個時候，手指都是冰涼的。
他點點頭，似乎很平靜的接收了事實，“好，謝謝。”
聽到他這麼說，審問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一行人站起來，要離開，爲首的人還寬慰楊萊：“楊先生，您放心，您夫人不會有事的。”
楊萊擡頭，眸底是化不開的黑霧：“謝謝。”
他把人送到電梯。
看着電梯門關上，整個人停在電梯門外，停了很久，才操控着輪椅往重症監護室去。
重症監護室窗戶外，楊九跟楊萊的幾個心腹都在。
看到楊萊過來，他們讓開了位置，讓楊萊能看到屋內。
昨天搶救了一晚上，但楊夫人的狀態不好，身上插了好幾根管子，臉上戴着氧氣罩，看上去是十分蒼白，旁邊的心電圖，起伏緩慢。
“楊總，”楊九看他，“他們怎麼說？”
“監控被毀壞了。”楊萊淡淡開口。
楊九臉色沉下。
“把你看到的拿過來給我。”楊萊擡手。
楊九抿脣，沉默的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一個視頻給楊萊看。
昨天晚上一看到楊夫人，楊九就提前調了好幾個監控，經過一天的排查，他們查到了好幾個有用的視頻。
第一條段視頻大概35秒。
一輛黑車停下。
黑衣人把楊夫人從車內丟下來。
那黑衣人行爲做事十分囂張，甚至不避諱任何鏡頭。
這個人，楊萊認得——
之前來過楊家的那人，是何家人。
楊萊看着楊夫人被人扔下來，抓着手機的手泛青，“咳咳咳……”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因爲咳嗽，連骨頭都在疼，眸底，卻是強烈的恨意。
“老爺！”楊九面色一變，連忙去拍他的背部。
咳了好長一段時間，楊萊才喘過來氣，他捂着胸口，目光依舊看着病房，聲音很平靜：“楊九，你去找我的律師，轉移我名下的財產到海外，給他們幾個設立個人帳號。”
楊九猛地看向楊萊，聲音顫抖，“先生……”
“你個人脫離楊氏，”楊萊沒看他，繼續開口，“暗中保護好少爺小姐他們。”
“阿拂的事情應該還沒泄露出去。”
“寶珠直接讓她移居到國外，不能讓寶珠知道。”
“……”
楊萊一句一句的說着，每一句都楊九心驚膽戰。
他似乎是知道楊萊要做什麼了。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
楊萊低頭，是楊花。
他看了一眼，停了兩秒，然後接起來，聲音一如既往的，就是有些乾澀：“寶珠，你……”
“哥，我在醫院樓下，”樓下，楊花站在醫院花園中心，擡頭看四周的建築，她問：“你們在哪？”
楊萊停了一下，面色終於有了些變化。
是着急，擔憂，“你怎麼回來了？！”
“傭人說嫂子受傷了，”楊花沒回楊萊，依舊問，“你們在哪？”
她不問楊夫人的傷勢，只想要親眼去看。
楊花既然來了，楊萊知道，躲不了了，他深吸一i慪氣，報了住院號：“住院樓外科部，19樓1908病房。”
不多時，電梯門打開，楊花穿着挺單薄的衣服走過來。
“寶珠小……”楊九看到她，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打招呼。
楊花沒看到他，她只是慢慢走向病牀邊。
她看到了楊夫人。
來之前，她以爲楊夫人就算病了，那也不會很嚴重，畢竟她留給了楊夫人東西，有些人是動不了楊夫人的。
“哥，怎麼回事啊？”楊花轉向楊九。
也就是這個時候，秦醫生帶着一羣醫生走過來。
楊九等人連忙給他們讓了位置，好讓他們觀察楊夫人。
“楊總，楊夫人的情況不好，”秦醫生看向楊萊，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傷勢是個問題，她昨晚又在地上躺了太長時間，四肢很難恢復到以往巔峰狀態，失血過多，我們準備了專家會診，你們可以旁聽。”
楊萊安撫了下楊花。
然後看向秦醫生，“我跟你一起去。”
楊花不能進重症監護室，還不知道楊夫人究竟怎麼了，跟着楊萊一起去看專家會診。
“這位是徐醫生，”秦醫生給楊萊介紹，“京城最好的骨科醫生，一定能讓楊夫人恢復到巔峰狀態，不過她今天還要進行二次手術，我們再討論二次手術的風險。”
筋脈連接，是個亙古難題。
楊花一直沉默的跟在秦醫生身後聽着，沒有插話。
專家會診，是針對楊夫人的病情。
楊花聽不懂專家的醫學術語，但其他的她聽得懂，楊夫人現在身體非常不好，失血過多，十分脆弱，強行二次手術，可能就就這麼離開手術檯。
“風險很大，”徐醫生在紙上劃掉一條推斷，然後開口，“動手術，病人生命會有危險，但不動手術，她四肢筋脈接連不上，這輩子跟廢人沒什麼兩樣，手術成功率48%。”
楊九囁嚅一下，他聽着徐醫生的話，不由轉向秦醫生，“秦醫生，您也沒有辦法。”
秦醫生苦笑，“成功率擺在這裡。”
楊萊從頭到尾都很平靜，他擡頭，“秦醫生，請立馬安排手術，我簽字。”
秦醫生大概也猜到了楊萊的決定，他點頭，然後向楊九跟楊花解釋：“我們醫生也是人，不是神，沒有哪場手術能有百分百的成功率……”
一行人往重症監護室走。
護士把重症監護室內的楊夫人推出來。
她還沒醒，甚至沒有意識。
鎖骨處包紮着紗布，四肢呈現不規則形狀。
四肢筋脈鏈接不上……
楊花腦袋昏昏沉沉的，看到楊夫人，她終於反應過來，擡頭，“等等！”
秦醫生跟楊萊都停下來，他們看着從頭到尾，幾乎沒說過話的楊花。
“哥，我的錦囊，嫂子她沒有拿。”楊花看向楊萊。
楊萊張口，剛想跟楊花解釋，他看到楊夫人的時候，錦囊就在楊夫人身上。
楊花已經拿出自己的手機了，她按着按鍵，打開通訊錄，從裡面找出來孟拂的電話，撥通。
楊萊面色一變，他伸手去拿楊花的手機，刻意壓低聲音：“妹妹，你幹嘛！不要打給阿拂！這件事跟你想象的不一樣，你聽我說，現在我們在醫院肯定是被人監視，你讓她過來等於暴露了她？宜真四肢筋脈斷裂，她現在要急需手術……”
楊花安靜的聽着。
直到聽到最後，楊萊說完了，她才低頭，看着手機撥通的電話的頁面，“阿拂，你都聽到了？”
楊萊整個人愣住。
手機裡，孟拂聲音又涼又靜：“嗯，我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