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豪爾赫·迪隆操着帶有濃重口音，非常不流利的普通話發音，叫着他給陳星佚取得“暱稱”。

聽見主教練的喊聲，陳星佚就跑了上來：“教練你叫我啊？”

迪隆點點頭：“接下來你要去國家隊，國家隊的兩場熱身賽對手都是歐洲球隊。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讓你近距離接觸歐洲足球，瞭解一下歐洲球隊水平有多高。”

說完他看向身邊的於金濤，等待於金濤把他的話翻譯過去。

等於金濤翻譯完了，他才繼續說道：“我有一點建議。如果你想要打動那些挑剔的歐洲球探，那你在比賽中一定要敢於做動作，敢於表現自己。”

聽了於金濤翻譯過來的這句話，陳星佚有些意外：“教練我現在在金箭頭待的很開心……”

“別在我面前演戲了，星。”迪隆撇撇嘴，“我知道你成天想去歐洲都想瘋了吧！”

陳星佚連忙擺手：“那沒有，教練。自從看了羅凱在維羅尼卡的‘慘狀’，我就特別安心在隊內跟着您訓練……”

迪隆聽了於金濤翻譯過來的話，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他又問陳星佚：“你有在學習語言了嗎？”

“學了，一直都在學呢。”

“學得怎麼樣了？”

“呃……還行吧？”

“‘還行’可不行。來，讓我們直接用英語對話……於，你可以休息了。”

於金濤瞪大了眼睛看着迪隆：“你確定你要單獨和他聊？”

“我確定。”豪爾赫·迪隆斬釘截鐵地回答他。

“好吧……”

於金濤很無奈地把迪隆的話翻譯給了陳星佚。

陳星佚聽了之後也瞪大了眼睛：“於叔，教練他開玩笑的吧？我這英語水平……”

“怎麼？你剛纔撒了謊，其實你沒學？”於金濤反問陳星佚。

“學了學了，肯定學了。就是有點……呃，突然。我怕自己跟不上教練的節奏……”

於金濤搖頭：“不用管那些，陳星佚。你現在就想象一下被突然扔到了歐洲那個語言環境中，沒人會將就你，你如果不努力提升自己的語言水平，搞不好連飯都吃不上。逼自己一把，把原來的羞恥心全都扔一邊去。”

“好吧……”在於金濤的循循善誘下，陳星佚終於勉強答應下來。

“很好，星。”迪隆看着眼前硬着頭皮上的年輕人，讚許地點點頭，“你如果想去歐洲，首先就要克服張嘴的困難。要勇敢地開口交流，不要怕說錯，也不要怕自己聽不懂，更不要怕被人嘲笑，其實交流溝通沒你想象的那麼難。你看看胡萊，他去了英國之後，融入的多快？你就要學習他那種不要臉的精神……好了，來和我聊聊你對羅凱在維羅尼卡遇到的問題是怎麼看的？”

陳星佚眉頭緊皺，整個人全神貫注聆聽主教練的話，以至於主教練都說完好幾秒鐘了，他整個人都彷彿是在和後方演播室裡連線的前方記者一樣，沒有迴應。

當他的大腦終於把主教練說的話大致處理完成之後，明白了大概意思，他又開始在腦子裡斟酌該用什麼詞、什麼語法……

迪隆也不催促他，就站在他對面看着。如果陳星佚有些爲難的擡起頭，就會看到老教練向他投來的鼓勵目光。

“呃，先生、先生……我，呃我認爲，呃，羅凱的問題在於他有……呃，有……”陳星佚磕磕絆絆地開口了，但是沒說兩句話就在這裡卡了殼。在經過一番漫長的思索之後，他對主教練說道：“有呃……‘idol bag’……”

迪隆聽到這裡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的表情，他沉默着思考了老半天，還是沒能想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沒辦法，只好求助場外觀衆：“嘿，於，‘idol bag’是什麼？”

於金濤嘴角扯了扯：“我猜陳星佚是想說‘偶像包袱’。”

這個詞他是用漢語說出來的，接着他又解釋了一番這個詞的意思：“就是說羅凱有些礙面子，怕被人嘲笑，所以不敢開口……”

迪隆用力拍了一巴掌：“啊哈！沒錯，就是這樣！開口說，說錯了怕什麼？被人笑話又怎麼樣？到最後當你在球場上表現出色的時候，再看是誰笑話誰？”

……

“迪隆對陳星佚是真的好啊！”

“那是當然了，現在陳星佚可是咱們金箭頭的頭號天才呢！你要有這能力，你也能被重視……”

“嗐，我要有陳星佚的水平，我早出國去了！也就陳星佚了，還能忍得住……”

“早出去也未必就好，留在國內也未必就不好。看看羅凱……”

遠處的金箭頭球員們望着陳星佚和迪隆兩個人在交流，議論紛紛。

但沒有一個人會嫉妒陳星佚所享受到的待遇，因爲大家都知道，人家配得上。

靳勇望着陳星佚對身邊的毛軍正說：“我總有一個預感，毛隊。這屆世界盃打完，陳星佚可能就不會再回到咱們隊裡了……”

毛軍正扭頭看了他一眼：“廢話。去外面見識過的年輕人，有幾個還願意留在小鎮子上的？”

“真讓人羨慕……”靳勇喃喃道。

毛軍正沒有接話，只是望向那邊的一老一少，一直望着。

※※※

穿着威斯廷競技門將球衣的林致遠站在隊伍的最右邊，雙手環抱胸前，齜牙咧嘴地笑着。

整支隊伍的球員都和林致遠一樣，面容稚嫩，笑得開心。

一隻手突然出現把放在桌子上的這張照片拿起來，仔細端詳一番，又給放了回去。

“前段時間邁爾先生和我通了次電話，雖然你已經離開了威斯廷競技，但他一直都在關注你。”放下合影的邱新榮轉身對正在收拾行李的林致遠說道。“他問我，你有沒有重回威斯廷競技的打算。”

林致遠把疊好的牛仔褲放進行李箱：“他們報價了嗎，邱叔？”

“沒有，就是想要先打聽打聽你的意向……”

“私下接觸球員不是違規的嗎？”

“我們是基於老朋友的身份在聊天敘舊的過程中偶然提起的這件事。”邱新榮回答的滴水不漏。

“嘿！”林致遠直起身子看向邱新榮，“我沒想好，邱叔。我想等世界盃之後再決定。萬一我在世界盃上表現出色，被豪門球隊看中了呢？”

“然後成爲第二個羅凱？”邱新榮面無表情地反問。

“哎喲邱叔，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說什麼好的？威斯廷競技確實很適合你，他們對你熟悉，你對他們也熟悉，那裡還有你的梯隊隊友。當時你們這支球隊裡現在有三個都在一線隊裡。”邱新榮指了指桌子上那幅合影。

“然後我們四個一起在一線隊做替補？”林致遠搖了搖頭，“我是真沒想好，邱叔。最近我一直都在想，我現在在華南虎打主力，然後……去歐洲幹什麼？當替補嗎？有哪支球隊會讓我這麼一個二十歲的人做主力門將？”

聽到這話，邱新榮轉身看着他：“喲嚯，從你嘴裡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嘿，邱叔你當我是什麼了？”

邱新榮沒理會林致遠的質問，而是自顧自問道：“不過你能有這樣的反思是因爲羅凱嗎？”

“有一部分原因吧。當初我從德國回來其實也不光是父母工作的原因，還是覺得我一箇中國門將，想要在歐洲職業聯賽中獲得機會實在是太難。如果我是一個德國人，那我有自信以我的能力在職業球隊中打上比賽。但我是一箇中國人……”林致遠嘆了口氣，看向邱新榮，“你問問老邁爾，他願不願意給我一個主力位置。”

邱新榮咧咧嘴：“我覺得邁爾先生會覺得你腦子進水了……”

“不。”林致遠咧嘴一笑，“他會覺得‘不愧是林啊’！”

※※※

“不愧是林啊！”

馬薩洛·邁爾聽到邱新榮轉告的林致遠的要求之後，大笑着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笑完了他對邱新榮說：

“我只是球隊的體育部門經理，並不是一線隊主教練。誰能做主力，誰不能，還是得主教練說了算。我能理解林的顧慮。確實，讓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做主力門將，目前在整個五大聯賽裡一支球隊都沒有……我也不能保證他來了就能打主力。門將這個位置有特殊性，更新換代沒那麼快。但不管怎麼說，這次他和中國隊要來歐洲踢比賽，我會讓球探去跟蹤觀察他的，我們會做一個非常詳細的球探報告……總之，我們會繼續觀察他的，尤其是他在世界盃上的表現。”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了，邁爾先生。”

“爲什麼要感謝我，邱？當初讓林回中國，我就後悔了很久。如果有可能，我可不想再錯過林了。麻煩你幫我轉告林，只要他想回來，威斯廷競技的大門永遠對他敞開。”

“我會轉告他的，邁爾先生。但林他自己怎麼想，我可管不了。”

“明白明白。”

※※※

“老邁爾是這麼說的啊？”

當林致遠接到經紀人邱新榮代爲轉告邁爾原話的電話時，他人已經降落在了首都國際機場。

“行，我知道了。他要讓人來看就看吧，反正我按照我自己的節奏來踢。嗯，好的。放心吧，邱叔。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掛了啊，姚隊他們還在前面等我呢……”

收起電話，林致遠小跑兩步，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追上了在前面的姚華升等華南虎的隊友們。

姚華升半轉身，揮手攬住林致遠的肩膀，拉他並肩而行。

2026年3月14日，亞冠小組賽之後，中國國家隊的球員們齊聚首都。他們將從這裡乘坐航班，飛往遙遠的歐洲，開始爲期十天以賽代練的集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