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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貴公子 - 第二百四十二章:原來你是這樣的太子字體大小: A+
     

    實際上……

    大家已經放棄治療了。

    反正陳正泰是沒氣力攔的。

    程咬金來了個戰術性的假攔,等李世民率先衝了進去,又變成了老黃牛一般,揹着手慢吞吞地跟進去。

    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的事,別動刀就好了,板磚難道不香嗎?

    李承乾正在裏頭人五人六地指揮着呢。

    他聽到了動靜。

    下意識地擡頭。

    然後一臉詫異的看着衝進來的李世民。

    或許是沉浸在現在的角色過了頭,以至於在這個時候,他竟有點遲鈍。

    薛仁貴一看到了李世民衝進來,身子就立馬撇到了一邊。

    李承乾啊呀一聲,便見李世民衝到了面前。

    近一個月啊。

    這傢伙銷聲匿跡了一個月。

    若不是陳正泰今日老實交代,他到現在還矇在鼓裏呢。

    看着李承乾披頭散髮的樣子,李世民額上青筋暴出,怒火攻心地道:“被髮左衽,你是蠻夷嗎?”

    所謂左衽,其實是冤枉了李承乾了,可是被髮這一條卻是坐實了的。

    乞丐嘛,你得跟下頭的人打成一片纔是,若是還端莊得體,文縐縐的,說得過去嗎?

    可是被髮在古人眼裏,便是披頭散髮,只有蠻夷和下賤的奴婢纔會不將頭髮束起來!

    雖然後世的各種古裝劇總喜歡讓主角們長髮飄飄,教那些主角們顯得瀟灑飄逸,實際上這樣的人丟去古代,都是被鄙視的對象。

    李承乾一下子沒了方纔的自信。

    李世民輕輕鬆鬆的就將他拎了起來。

    李承乾期期艾艾地道:“父……父……”

    “叫父親!”李世民怒瞪着他道。

    你還想叫父皇?你巴不得別人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還嫌丟人丟不夠?

    你丟得起這個人,朕丟得起嗎?

    “父親……”李承乾眼睛亂飛,終於看到了慢吞吞進來的陳正泰和程咬金等人。

    李承乾可憐巴巴地看向陳正泰,眼睛眨啊眨,目中帶着求救的信號。

    陳正泰默默的嘆息一聲,他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坑貨呢?

    他精神一震,立即道:“不要啊,不要……”

    這陳正泰不叫還好,一叫……卻是令李世民更加勃然大怒,他一把拖拽着李承乾:“走……走……回去收拾你。”

    李承乾極不情願地被拖拽着,他戀戀不捨地看着自己的巢穴,可他畢竟年少,李世民又是天下有數的勇士,真如小雞一般的將他拎起來。

    李世民的聲音中包含着不甘,也含着幾分恨鐵不成鋼。

    若是天下人曉得,太子竟是這樣的形象,天知道會如何?

    李承乾跌跌撞撞地被李世民拉扯出了大堂。

    這一副樣子,活脫脫的一副陳正泰上一世在網吧裏看到那些氣紅着眼睛的父母尋到了兒子時的景象。

    果然,無論身份貴賤,無論任何的時代,人性都是相通的。

    那些乞丐們都懵了。

    大家先是看到有人闖進來,預備要撿起棍子來打,可一聽李承乾叫眼前這人父親,竟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

    敢情大當家,他父母沒有雙亡哪。

    這不還有一個活蹦亂跳的爹嗎?

    一時之間,乞丐們驚慌失措起來,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李世民將李承乾拖拽到了庭院,李承乾本就衣衫襤褸,被這一拖拽,更顯得狼狽不堪。

    這個時代尋常人穿的都是麻布,並沒有那麼結實,李世民力道又大,撕拉一下,李承乾的手臂便露出來。

    再這樣下去……要裸奔了,有礙觀瞻啊。

    陳正泰畢竟對李承乾是有感情的,還是很顧忌李承乾面子的,隨即便朝張千道:“去取一套衣服來。”

    張千噢了一聲,恍然大悟:“奴明白,多謝陳詹事提醒。”

    張千的心裏此刻突然有一點暖意,這陳詹事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

    “我看來不及了,等你尋衣來,太子用什麼遮羞?張力士,你還是快脫衣吧。”

    張千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和陳正泰穿着的衣服差不多,都是尋常的絲綢圓領衣,問題是……

    “憑啥咱脫?”張千不帶思考就問。

    陳正泰就板着臉道:“我乃詹事,國家重臣,我也是要臉的。”

    張千悲憤,只是……

    好吧,你贏了!

    雖然不大不情願,但還是忙不迭的脫衣,誰叫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國家重臣,他是可以不要臉的。

    衣服脫的過程中,陳正泰好心地幫他將脫下的衣服抱着,這衣物很繁瑣,若不是陳正泰幫忙,張千還真有些手忙腳亂。

    等全身脫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個大紅的肚兜,只遮住了張千身上某不可描述的部位,張千打了個冷顫,冷!

    他剛想對幫忙抱着衣的陳正泰說一聲謝謝啊。

    誰曉得陳正泰已嗖的一下抱着衣服衝到了李世民和李承乾面前:“師弟……這樣不像樣子,換一件衣衫吧。”

    張千:“……”

    這時候,張千大抵才明白過來了什麼,於是原本的謝謝啊,頓時又轉化成了陳正泰你沒PI眼子。

    其實李世民本是想一切都等回去了再說,在這裏丟人現眼,誰料這李承乾一步三回頭,逼逼叨叨的說什麼等處置了這裏的事再說,這就令李世民怒上了心頭。

    他見陳正泰抱了衣來,心裏在想,陳正泰倒是乖巧懂事,曉得給這個傻兒子遮羞,再看看他兒子……

    這樣一想,便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冷着臉道:“從此之後,再讓你出門一步,我便不是你父親!”

    李承乾頓時發出了壯志未酬的哀嚎。

    他心裏知道,這要是回去,依着李世民的脾氣,怕還要一頓好揍。

    一聽不許李承乾出門,這一下子的,本是嚇懵了的乞丐們,頓時都慌了。

    隨即一下子蜂擁上來,那三當家和四當家率先拜倒在地,哀叫着:“郎君……不要啊。”

    衆人紛紛拜下,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磕頭道:“大當家若是走了再不回來,我等豈不又要挨餓受凍……”

    說到此處……或許此時飢餓的記憶涌入了心頭,這一下子……這些人們都癲狂起來,爲首的那個,不斷地叩首,這地上有碎石,他也沒有顧忌,竟是生生將自己的額頭磕得頭破血流,於是一下子面上血肉模糊。

    此人口裏還道着:“就請郎君開開恩……吧,大當家一直照顧我們,沒有大當家,我等往後只怕死無葬身之地啊。”

    這一羣乞丐一個個垂淚,激動地嚎哭起來。

    一時之間,竟是哭聲一片。

    李世民本是滿臉怒色,到了此時,卻不禁鬆開了李承乾的胳膊,思緒突的有點複雜起來。

    李承乾也怒了。

    他是倔脾氣,我堂堂大當家,你這樣拽我,讓我以後怎麼在乞丐窩裏立足?

    李承乾道:“父親,我做自己的事,難道不可以嗎?平日你將我養在深宅大院,叫一羣只曉得之乎者也的讀書人來教授我那些學問,可這些學問……有個什麼用處?父親難道是因爲這些學問纔有今日的嗎?”

    這父子二人,各自都自視甚高。

    一個是建立過無數的功勳,萬人之上,自帶着稱孤道寡的孤傲。

    另一個呢,則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處在叛逆的期間。

    當然……從歷史上來看,這位小哥的叛逆期可能比較長一些……大抵有十幾二十年的樣子。

    李承乾此時居然奇蹟的對李世民少了幾分畏懼了,甚至怒視着李世民道:“既然我做什麼都不對,橫豎都不成,在你父親的心裏,我也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四書五經我讀不進去啦,我現在只想做自己的事。你看看這些人……他們連一件衣衫都沒有,成日赤足,父親成日敬仰那些讀書的人,那麼我想問,那些讀四書五經的人,可有看到他們嗎?”

    說到這裏,李承乾的語氣更多了幾分高昂:“他們沒有!因爲他們從不知道飢腸轆轆的滋味,也從來沒有屈尊紆貴地來多看這裏一眼。嚇,真是可笑,一面教我要仁慈,一面將我圈養在大宅裏,養於婦人之手,學那所謂仁善之術,父親就是想讓我做那樣的人嗎?”

    李世民不喜歡別人跟自己頂嘴,雖然他心裏隱隱有幾分鬆動了,但還是道:“你……難道朕讓你學習仁政也錯了?”

    李承乾定定地看着李世民,聲音高亢道:“仁政沒有錯,僞善才是錯。孩兒要做的,便是自己應當做的事。”

    李世民竟是無言。

    他回過頭,看着這跪在一地的乞丐:“爾等被他灌了什麼迷湯?”

    “郎君啊……”這頭破血流的三當家此刻淚水縱橫,眼淚和血水混雜在一起,令他面目更可憎起來。

    他哀嚎道:“我等來此二皮溝,便是想吃飽飯而已,可現在涌來二皮溝的人越來越多,一時也尋不到更好的差事,並不是我等是懶漢啊……而是我們這些人,不得不如過街老鼠一般的苟活着,這些日子來,又冷又餓,若不是大當家出來,教大家怎麼乞討,又將我們召集在一起,傳授我們怎麼給人代購,我們現在……只怕要餓死凍死在街頭了。”

    “大當家於我們是活命之恩,更是我們的主心骨,我們從前不過是一羣鄉下的粗漢,來了這二皮溝並沒有人可以投靠,每日惶恐,甚至說不定什麼時候死在哪個角落裏,若不是大當家時時刻刻給我們出主意,我們哪裏還有什麼希望。”

    他說的聲淚俱下。

    其他人都像是給說中了心事,一起嚎哭起來。

    當初他們來二皮溝,也曾帶着夢想,只聽說這裏繁華,可這繁華卻與他們無涉。

    人到了異鄉,更不曾有什麼見識,孑身一人的看着這燈紅酒綠,卻猛地覺得恐懼起來。

    這裏自然處處都是機會,但是絕不屬於似他們這等身無一技之長,又身無分文,沒有任何人脈的人。

    於是……捱餓,受凍,可怕的還有絕望,看不到明天是什麼樣子,於是便如老鼠一般,寄生於陰暗之處,苟且偷生着。

    他們沒有見識,可是李承乾有見識,李承乾的見識大了。

    他們不曉得思考,可是李承乾曉得如何思考,畢竟是太子,受到的乃是天下最好的教育。

    他們絕望的時候,李承乾猶如拂曉時降下的一縷晨光。

    固然現在……他們不過是跟着李承乾吃着粥水,靠着蒸餅填飽肚子。

    可他們還有希望,李承乾和他們承諾過的,將來可以在此吃飽肚子,可以憑着手腳在這裏立足,甚至還會長租許多的宅邸,讓大家擠在一起寄宿,甚至還承諾過,將來他們可能會有女人,可以繁衍後代。

    而這些……對他們說,本就是奢侈,可望不可即的。

    可三當家們信了。

    三當家不傻……他也是有他的智慧,一路投奔來此,他吃過很多虧,也被人矇騙過,可他相信這個少年,雖然現在這個少年被他爹拎着,像一隻小鵪鶉一般狼狽……

    李世民則是冷笑道:“你相信這麼個孩子一般的人?”

    “信!”三當家斬釘截鐵,他盯着李承乾,彷彿此刻,他想起了死了很多年的爹孃。

    他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李世民臉色一變,因爲李世民不相信……他認爲這些乞丐奸猾,要嘛就是自己的兒子將別人騙了,要嘛就是這些乞丐將自己的兒子糊弄了。

    李承乾不過是一個少年郎,憑什麼讓人對他深信不疑?

    李世民看着這三當家,認真地觀察着他的臉色。

    李世民其是一個矛盾體,他這強壯的身體裏,懷有兩種人格,前者,他曾爲大將軍,爲將者,廝殺於戰場,他曾熱血沸騰,也曾將自己性命託付給身邊的弟兄,他相信這個世上是有情誼的。

    而後者,他乃九五之尊,帝王的心術不斷的根植在他的體內,這個世上,誰也不可相信,任何人都不可以。

    這兩種身份,總能讓歷史上的李世民做出許多奇怪的舉動。

    而現在……李世民體內的兩種性格反覆地變幻着,他還是不相信。

    此時,三當家咬了咬牙道:“有些話,我本不該說的。”

    李世民嘴角掠過冷笑,看來……此人真要說實話了。

    三當家隨即道:“我等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固然是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可是第一次見大當家的談吐時,怎會不知道……他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李世民面若寒霜,瞥了一眼李承乾,彷彿是在說,現在……你明白了吧,你以爲你在指使別人,可實際上,卻被人利用了。

    其實這個世上,出身高貴的人和出身低賤的人差別實在太大了,無論是說話時的口音,膚色,身高,還是許多的生活習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兩個物種。

    後世的土豪們,爲了讓自己尋常人有所區別,因而便誕生了各種名錶、名車,名包。

    可是在這個時代……甚至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裝飾,哪怕讓李承乾穿着破爛的衣衫,只要他開了口,任誰也能看出他的不凡。

    李世民便冷聲道:“這便是你們親近他的緣故?”

    “不是。”三當家搖頭:“我在鄉下的時候,偶也遇到過一些富貴人家的子弟,他們穿着新衣衫,騎着大馬,前呼後擁,也有人發善心的,見我們這些小民可憐,取了一些不知名的糕點丟在地上,讓我們去吃。他們說話時,帶着一種不同的韻味,彷彿是在唱戲一般。就算偶爾想要和我這樣的人說話,我也不敢靠近,遙遙在三步之外,連他的影子都不敢挨着。”

    “這樣的人裏,固然有人跋扈,可也不乏有和善的人,他們說話輕聲細語,有時會丟出一些錢來,似我這樣的小民,已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了。”

    說到此處,三當家抹了眼淚,他眼睛沒離開李承乾,卻是目光溫柔得像女子看着自己的丈夫般,突然他失聲哽咽道:“可是大當家不同,大當家就是大當家啊……大當家他是不凡人,他肯定出自名門,有高貴的身份,我不知他爲何會穿着破衣,也拿着陶碗。

    “可我卻曉得,他固然說話帶着那些貴公子們纔有的音律,卻盡力想用我聽得更懂的口音。我更曉得他也給我蒸餅吃,卻不是將蒸餅拋在地上,道一句‘嗟,來食!’,而是親手將蒸餅遞到我的面前,或是將蒸餅一分爲二,他吃一塊,我吃一塊。”

    “他不是那樣的高高在上,而是拎着我的耳朵,反反覆覆地教授我怎麼去做事。他生氣了,不是抿抿嘴,打馬而去。而是擡起腳來,要來踹我的屁股。

    “他也學我一般,吃完了蒸餅,打一個長嗝,天氣熱的時候,他也跟我們一樣,拉開了上衣,曬曬自己的肚皮。

    “他肚子裏一定有許多的學問,許多做事的方法,可他不是拿這些學問來故作高深莫測,不是用那種同情亦或者冷漠的眼神看着我們,而是一遍遍反反覆覆地告訴我們,爲何要這樣做,我們做這些事是爲了什麼,怎麼樣才能將事做好。”

    說到這裏……趴在地上的三當家渾身顫抖,淚水又灑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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