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霄和胡雪梅走的並不近,甚至在他跟林可盈交往的這三年中,兩人一次也沒碰過面。
比較了解的是胡雪梅出身在地地道道的豪門,家族做茶葉生意,曾經在雲貴高原名噪一時,至今有人提到茶行,還會對胡讚不絕口。
後來胡雪梅突然回國,她和林立松住在一個屋檐下,但兩人的關係看上去貌合神離,讓人也許覺察不出異常,沈雲霄從細節處能捕捉到,胡雪梅似乎對丈夫並不滿意。
當年他們曾經愛的轟轟烈烈,胡雪梅為了嫁給林立松,險些和父親決裂。
這一層關係,沈雲霄還沒想明白。
不等他將所有關係理清,人已經到了輝煌大廈樓下。
黑色賓利車內,果然坐著一身休閑裝束的胡雪梅。
她黑髮只隨性扎了個低馬尾,發梢蓬鬆蜷曲,肩膀窄而緊緻,臉上有微微的粉底,鼻樑高挺,眉眼精明又涼薄。
她身上散發的氣質很有威懾力,冰冰涼,高高在上。
她的冷靜直白爽利,不似林立松那樣陰森森的全藏在面具後面。
沈雲霄輕輕扣了下後座的玻璃窗,他臉上的笑容很是恭敬,看不出討好。
「伯母,您怎麼不提前跟我說,我去找您。」
胡雪梅只是淡然抬頭覷了覷他,「上車吧。」
車上的溫度很舒適,有她喜歡的大溪地清香。
胡雪梅吩咐司機開車,並沒說說去哪裡,司機領會她的意思,啟動賓利。
沈雲霄和她並肩,無形的壓力在車內逼仄。
「今天的新聞我看了,你現在被安上了忤逆公司的罪名,你應該明白後果。」
胡雪梅不愧是茶王的女兒,退隱商場多年,眼神依然犀利,看問題直戳要害,不含糊不浮躁。
沈雲霄也不敢跟她拿喬,開門見山道,「是,那些合同的確是我親自參與簽署,有我的名字印章,我承認。」
胡雪梅終於正眼瞧了他,「你做事未免太不小心。」
她的責備有惋惜,說明她同情他。
沈雲霄看到了希望之光,「伯母說的極是,我還年輕,很多決定不夠成熟,需要伯母您的提點。」
車子在東環大道轉了個彎,前面直行是致遠路,屬於濱城的城西,裡面是最大的影視城。
影視城依山傍水,風景秀美,附近相繼開了兩家五星級酒店,四星級的散在四處,前幾年大開發,湧入了一些商家,漸漸養出影視一條街。
胡雪梅帶他來這裡,用意何在?
沈雲霄腦海在運轉,他不能比胡雪梅慢一拍,他不能處於被動位置。
胡雪梅在給自己的手做按摩,一根根手指捏揉,「輝煌影業並沒有我的股份。」
沈雲霄意外的瞪大了眼睛,「輝煌影業是您和伯父一起打造的企業,您怎麼沒有股份?」
太意外!太驚訝!
他手中有一張牌,打的是胡雪梅,他賭胡雪梅會為了女兒跟丈夫鬧翻臉,他將佔據一席之地。
但他棋差一招,胡雪梅竟然沒有股份!
胡雪梅對他的反應並無意外,車子在登山口停穩,司機幫副駕駛開門,胡雪梅下車,迎面的背山風颳起她脖子里的真絲紗巾,愛馬仕logo若隱若現。
她指了指上山的台階,高聳挺立的石拱門延伸開不見盡頭的台階,從這裡可以登上秀水山,沈雲霄攙扶她,但被遭到了她的婉拒。
她腳步輕快,不像年過五十歲的女人,「起初輝煌上市,我和可盈的爸爸各自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共同管理公司,他是董事長,我是總裁,是我們齊心協力造就了今日的輝煌。」
沈雲霄腳步跟她一致,黑色皮鞋和白色運動鞋以同樣步調上升,「後來呢?伯母您怎麼放棄了股份呢?」
深秋了,山林的樹木深黃淺紅,層層又疊疊。
「後來金融危機爆發,市場一片胡亂,公司的持股人發生了巨大變化,為了穩定董事會,我將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交給了林立松。」
這樣以來,林立松持股百分之四十,是名正言順的董事長。
「再後來,可盈生病,為了陪她,我暫時退出董事會,總裁的職位交給職業經理人,可盈在美國治病有一年時間,這期間我的精力都在她身上,幾乎不再過問公司。」
胡雪梅嘆了口氣。
這一嘆,彷彿是惋惜自己指縫中流逝的時光,還有措手不及的誤區。
沈雲霄已經足夠明白後續。
胡雪梅被擠出董事會,女人一時心軟,選擇了家庭和孩子,雙手把事業送給了男人。
林立松一家獨大,徹底霸佔了輝煌。
「可盈真幸運,她能有您這樣的母親,伯母,我替盈盈謝謝您,是您把她照顧的這麼完美。」前面的台階陡峭,沈雲霄搭手扶住她的臂膀。
胡雪梅五十多年的人生閱歷,經過的風霜雨雪早已融入了血脈,別人只能看到皮毛,「雲霄,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誠實回答我。」
她停下了腳步,目光灼灼,那駭然的氣場若山洪。
沈雲霄也駐足和她對望,他的眼神陰狠卻稚嫩,「您說,我一定如實回答。」
「我這輩子只看錯一個人,毀掉了我的前半生,現在我選擇你替我贏回一切,你能嗎?」
沈雲霄胸腔被震撼,他想冷笑。
胡雪梅想讓他奪走林立松的資產!
他們果然是同道中人。
「伯母,我也想問您一個問題,在林董事長和可盈之間,您選擇誰?」
「當然是我的女兒。」
沈雲霄笑的真誠,他陡峭的鼻樑堆滿誠摯,「我這輩子只愛可盈一個人,您也愛她,既然這樣,咱們的目標就完全一樣,我會竭盡全力配合你,但不是為了你,是為了盈盈,我很小就沒有父母,您是好母親。」
山頂到了,站在頂端,山下風景一覽無餘,影視城搭建的城堡宮殿、亭台樓閣,全都在他們腳下,濃麗的日光傾盆灑落,將五葉楓照耀的血紅。
胡雪梅還不夠信任沈雲霄,他是一匹狼還是一隻忠犬,她會一步步甄別。
「看到了嗎?前面那片商業區,在我名下。」胡雪梅手指點過去,像籃球場一樣大的商業區,連著幾座五層商品房,而胡雪梅竟然說,那是她的??
沈雲霄面不改色,「伯母有遠見,當年您買下這裡,應該遠沒有現在值錢。」
胡雪梅道,「這些,都是可盈的嫁妝,日後屬於你們。」
沈雲霄壓下心頭攢動的火焰,「伯母……」
「但你現在必須主動承擔輝煌給你的罪名,態度端正,該賠償的一分不能少,既然要翻身,名聲必須正,以後的事我會幫你。」
沈雲霄一隻眼眺望那邊的樓盤,唾手可得的財富就在眼前!
可另外一隻眼卻要目送已經到手的資產不翼而飛。
衡量之後,沈雲霄選擇壯士斷腕,「好,我聽你的。」
……
陸亦琛打了個哈欠。
登山這種體力活兒,他暫時沒心情做。
不過呢,胡雪梅既然邀請沈雲霄登山看風景,說明她私心裡對沈雲霄還不錯!
那麼沈雲霄以後的靠山就是胡雪梅。
陸亦琛敲了敲方向盤,沒耐心等他們下山,顧自驅車離開了秀水山風景區。
「姐夫,情況我了解過了,胡雪梅支持沈雲霄,看樣子她要拿自己的私房錢幫未來女婿東山再起。」
電話那邊的程墨安正在簽署文件,今天絕世集團正式收購睿翼科技,鄭愛國在談判桌那邊,看他簽字看的兩眼發直,自己的命運就在那一筆一劃之間,而他居然停了!
停了!!
要他老命啊!
程總,多重要的電話您不能晚點接嗎?心臟要被你嚇碎了。
程墨安勾勾嘴角,「這麼說,你可以準備手續接盤。」
他意思是,驚鴻大廈將是你的囊中之物。
陸亦琛將車子開的起飛,他越來越愛濱城,越來越覺得這裡的人十分可愛,「姐夫錢準備好,不要心疼。」
「花出去的錢,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在身邊,沒必要心疼。」
陸亦琛知道的,程墨安不做賠本生意,那麼他送他景鴻肯定伴隨著一連串的附加值,比如——他姐!!
哼!老狐狸!
「那就好!我掛了。」
一棟大樓賣了姐姐,也不算便宜了吧?
沒多大會兒,陸亦琛的手機又響了。
看到來電備註,陸亦琛腦仁兒略疼。
「老五……」
「你妹的陸亦琛!過河拆橋是吧!利用完老娘甩手就丟是吧!你行,你真行,我給你五分鐘,海陸空你自己選擇,趕緊給我滾過來!」
陸亦琛揉揉被刺激的耳朵。
大概是秋天太乾燥,怎麼女人們火氣都這麼大?
杭白菊要多買點,給她們泡水喝。
陸亦琛的車子到景鴻大樓下面,裡面正在裝修,門口堆積了塗料和木材,裝修工人進進出出趕工期。
景鴻,小爺是你的新主人,你適應下。
話別景鴻,陸亦琛開車去酒店,老五跟吳必勝他們都被安置在酒店,想想那畫面有點恐怖。
絕世大廈的風華辦公室。
氣氛很緊張。
陸輕晚把小說發給晏河清,沒想到他第二天就回了郵件。
內容很有大編劇的逼格。
「不改。」
潔白的空頁,高清的顯示屏,發件人和收件人都沒錯。
晏河清竟然只用兩個字就打發了陸輕晚。
田甜咬的嘴唇烏紫,黑框眼鏡下面的眸子比磁鐵還緊,「晏河清怎麼能拒絕呢?他……他竟然不改,可是我發給張導的郵件上面寫的是,這部戲晏河清親自改編。」
陸輕晚看了眼秦政,「如果絕世影業發生這種事,張致恆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