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胡鬧撒嬌使性子,倒叫歐陽敬亭心裡暖暖的,融融的,在醫院歪歪斜斜好幾天,積累的不快和鬱悶,慢慢散開,想到了很多陸輕晚小時候的趣事。
彷彿時間還是昨天,他最心愛的孩子貪玩兒,跟他開了個玩笑而已。
而他縱容的脾氣,陸輕晚也很詫異,她離開這棟房子的時候,外公正處在最暴躁易怒的階段,家裡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手雷,稍不留神會爆炸,所有人提心弔膽,怕惹怒他。
半年換了七個保姆,院子里種的綠植換了一茬又一茬,外公怎麼都不滿意,橫看豎看,看什麼都帶刺,好像全人類都與他為敵。
六年過去,外公的性格似乎漸漸回到了外婆還在世時那樣,六年中,這棟房子發生了什麼事?外公又經歷了什麼?
陸輕晚心裡的問號泰山壓頂,可她現在不能問。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越來越會給自己找台階,鬼機靈!」歐陽敬亭順手捏一支筆,照著陸輕晚的腦門那麼一點。
陸輕晚配合的向後仰頭,好似被戳痛了,嗷嗷嗷亂叫,「外公,我受傷了,你要補償我醫藥費精神損失費!」
歐陽敬亭被她調皮搗蛋的樣子氣笑,矍鑠的眼神神采奕奕,連天的不快全都拋之腦後,摸了摸抽屜,不知道從哪個夾縫找出一枚鋼鏰,「賠你的。」
「堂堂大企業家歐陽老老同志,竟然用一枚鋼鏰打發自己的親外孫女,說出去會笑掉人家的大牙,外公你怎麼好意思呢?要不……你把股份給我點?」陸輕晚那燦若星子的眼睛,閃閃爍爍,像極了鑽出洞口等待媽媽餵食的小狐狸崽子,呆萌可愛有點傻。
「想要股份啊?」歐陽敬亭將卷宗展開,老謀深算的語調,「除了是我的外孫女,還有沒有足夠說服我的理由?」
他名下的資產,早晚都要分出去,他早已有打算讓陸輕晚插手集團生意,只是女孩子家家,又不是管理專業出身,空降到高層是對公司發展極度不負責的表現。
他不能直接讓陸輕晚一步到位,她壓力大,整個集團的董事也會對她有異樣的眼光,年輕人不能爬的太快,得磨,瘋丫頭更得好好的磨。
在陸輕晚看來,外公鬆口談及股權,說明他心中早有定論,只是如何定論的尚且不明,外公很聰明,陸輕晚相信他會做出最理智的選擇。
「我聰明可愛乖巧伶俐長得好看膚白貌美大長腿!好多個理由呢,外公滿意不?」陸輕晚兩隻手支腮,水汪汪大眸子填滿少女的純真。
歐陽敬亭想笑來著,但她故意想讓自己笑,他偏偏硬忍住了,「貧嘴!」
外公願意笑,願意陪她鬧,就證明她在外公心裡,依然是個不諳世事的乖孩子,她安心了,踏實了。
陸輕晚不再跟外公胡攪蠻纏,「這是什麼?」
歐陽敬亭將里三層外三層的包裝拆開,裝裱精緻典雅的深棕色皮質記事本就這麼呈現在眼前,陽光流轉,溢出細膩的年代感,好像是誰的往事被吹去了塵埃。
陸輕晚心下一顫,姿態慎重起來,不敢再插科打諢。
「這個,是你媽媽生前的東西。」
如果陸輕晚沒有發生那件事,沒有突然離開家,兩年前這個本子就該到她手上,當年他整理漁歌的遺物,發現了這個本子,看完內容,他想這個應該由陸輕晚保管。
「我媽?」
心,好痛,尖尖的、細細的,卻清晰無比的痛。
母親離開后,陸輕晚總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大概是以前想的太多,總是躲在房間和被窩裡偷偷的哭,後來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會想到母親的樣貌,五臟六腑揪著疼。
「嗯,這份禮物,你母親精心準備了多年,是留給你和小琛的記憶。」
陸輕晚想要去拿,歐陽敬亭手一縮,將東西給藏起來了。
她手撲了個空,皺皺眉頭撇嘴,「外公?」
歐陽敬亭把東西又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好,鎖到抽屜里,狡詐的深眸不苟言笑,「想要禮物?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啊?」
小說電視劇看多了,陸輕晚灰常自覺地腦補了各種不平等條款,比如:趕緊結婚,趕緊生個孩子,給你們陸家傳個後人,再者,逼她說出當年那孩子的父親是誰,孩子在哪兒。
她若是真把人帶來,外公突然來個秋後算賬,把程墨安關在地下室,讓五大三粗的保安不分晝夜的折磨、鞭打、審問……
「小琛呢?」
噶?
陸輕晚一出大戲都腦補完了,外公提出一個她壓根沒想到的條件,陸輕晚眨眨眼,「小琛?」
「既然回國了,為什麼不來家裡見我?你告訴他,他一天不回來,我就不會把東西交給你。」
不帶這麼玩兒的吧?陸輕晚心道。
「咳咳咳,外公,你知道了啊?」陸輕晚心虛。
「你以為我在家裡坐著,外面發生的事都不知道?我在商場打拚的時候,你和你弟弟還是個氣泡,以為個頭長大了,心眼變多了,就能逃出外公的五指山?」
陸輕晚心臟咯噔咯噔的跳,外公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眼神,有點闊怕,他還知道什麼啊?
還有,氣泡是什麼鬼?外公你變了,你竟然罵我!哼!
「逃不出,逃不出,外公你英明神武才華蓋世,你是我心裡的大英雄,你就是諸葛亮在世,不過……我弱弱的問一下,你不會打他吧?」
歐陽敬亭黑了臉,不說話,臭妮子還惦記著上次的事兒呢。
「嘿嘿嘿,外公你別多想啊,我就是隨便一說,行嘞,我讓小琛麻溜的滾回來給你請安問好,外公您的話就是最高指示!」
「少給我戴高帽,沒用。」
嘴上說沒用,其實老爺子心裡早已暖了,熱了。
經歷過一次次生死邊緣,好多事情看淡了,放下了,好多事情想通了,豁達了。
財富金錢,都是身外之物、過眼煙雲,只有血脈深情,值得他眷戀珍視。
倆孩子,該回家了。
半小時后,陸輕晚精神抖擻的邁著貓步下樓,趕巧看到沒來得及躲開的王敏芝和歐陽清清。
不用親眼看到她們剛才的醜態,陸輕晚想得到她們偷聽自己跟外公交談,那副醜態她不想細想,「舅媽,表妹,有事?」
既然被撞見,王敏芝也不再偽裝,打直腰板,雙臂繞胸,頤指氣使的冷呵,「你外公剛出院,不讓他好好休息,賴在書房纏著你外公幹什麼!」
陸輕晚一步一生蓮,腳底似有碎銀真金,臉上的笑意清逸乖張,「外公找我談事情呢,大事!」
歐陽清清下意識以為爺爺單獨找陸輕晚,是給她開小灶,讓她優先拿到繼承權,亟不可待的尖聲道,「你休想騙爺爺給你錢!你六年不在家,是我們在照顧爺爺,爺爺生病,是我在陪他去醫院,是我給他端茶倒水,你憑什麼!」
陸輕晚跳下最後一級台階,倏地和歐陽清清鼻尖對鼻尖,她露出幾八顆潔白的牙齒,「你說對了,外公的確給了我錢,價值連城,一座光影大廈我都不換!」
外公狡猾,給她鋼鏰,可陸輕晚心裡,它比金山銀山還寶貴。
「什麼!你……你竟然騙外公給你一個公司?」歐陽清清大驚失色。
王敏芝更是氣惱的失態,「這……陸輕晚,你……」
她氣急,揚手要給陸輕晚一巴掌,可惜她的速度太慢,手腕剛起就被一隻速度更快,力道更大的手給扼住了!
陸輕晚臉上的笑容蒸發乾凈,清冷若寒霜,「舅媽,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別作死!呵,照顧外公有功勞是吧?行,看在你有功勞的份兒上,我今天不打你,但是你給我記著,再有下次,我打散你臉上的羊胎素!」
「你個死丫頭!」王敏芝掙扎,但手腕生疼卻紋絲不動。
「你最好老老實實照顧我外公,別歪心思,要是外公有什麼差池,我毀了你的臉,挑斷你的筋!你不想知道,被人用匕首逼著的滋味嗎?我可是清楚的很呢!」
陸輕晚刷拉鬆開她,王敏芝猛然後退好幾步,脊背撞到了樓梯扶手,疼的呲牙,兩眼筆直驚慌的望著陸輕晚,此時的她像一隻鬼魅。
「舅媽,我學的這些技能,都是你們免費教我的,花樣很多,各種新鮮的玩法,你要是有興趣,我以後挨個的給你演示。」
踏出別墅的大門,陸輕晚回頭望了眼高大的三層建築,院子里花枝招展,不是勝春時節,卻春意盎然。
真好!
陸輕晚離開后,王敏芝還保持著呆愣的姿態,一張臉嚇到煞白,「清清,她剛才……她剛才說的什麼話?她在威脅我。」
「媽,你別搭理她!她想回來,沒那麼容易!」歐陽清清愈發下了狠心,她不能容忍家裡多個礙眼的東西,樓上那間空置的房子,她絕對不允許陸輕晚住進去!
絕對不行!
上了車,陸輕晚掃一眼腕錶,喲呵,兩個小時過去,算算,西河那混賬也該到小普陀山了呢!